骄阳似火(29)_梧桐夜月

二十九

　　父皇愤怒地看着承乾，眼眸中的火焰绝不亚于东宫的明灭火光，他欲举手抽承乾，可是又忍着收回了手，将拳头紧紧握紧。父皇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大唐的储君，你的性命不是你自己的，而是大唐的……"

　　"哈哈哈，我的性命不是我自己的，是大唐的……真是滑稽……我放火烧了东宫却烧不死我自己，难道就是因为我的性命是大唐的？"

　　承乾的话让我冒了一身冷汗，他刚才在说什么？他放火烧了东宫？这难道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他的杰作？

　　我不解地看着几近疯狂的太子，是怎样的绝望与悲哀，才会让他做出如此的选择？

　　东宫的大火终于熄灭了，管事太监带领着众人清理火场。断壁残垣间，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从东宫中抬了出来，吓得我赶快紧紧地抱住了三哥。

　　三哥体贴地紧紧抱着颤抖的我，宽慰地劝道："别睁眼，我这就送你回去。"

　　我惊恐地点头，正准备离开，但听得承乾发出一声绝望的悲泣："称心。"

　　那声悲泣惨痛轩辕，那声悲泣痛彻心扉，那一声悲泣让我的心也为之一惊。我偷偷虚起眼睛，透过人影，看见承乾哀伤地匍匐在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上痛哭流涕。

　　"称心……你怎么会……不……这不是真的……我们不是说好一起去天国……为何……为何却独留我一人在这冷酷的人间？……"

　　父皇皱了皱眉盯着那管事太监问道："怎么回事？"

　　那管事太监战战兢兢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倒是我的四哥，儒雅的魏王李泰走上前去在承乾耳边安慰道："皇兄，别再惹父皇生气了。"

　　承乾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伤悲中，根本无法考量此刻的情形，他一把抓住四哥，指着地上的尸体叫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知道吗？他是我全部的生命，是我所有的喜怒哀乐……没有了他，这大明宫中，纵使这姹紫嫣红开遍，倒不如都付与这东宫的断壁残垣……"

　　承乾的话顿时引起了众人的窃窃私语，父皇愤怒地拂袖离开，留下一脸错愕、惊讶的众人。我惊愕地看向承乾，忍不住壮起胆子向那具尸体看去，是怎样的女子，能引得我那骄傲高贵的太子哥哥如此声嘶力竭的伤悲？

　　我惊愕了，眼前的震惊让我如雷灌顶，我不明白承乾他为何会如此。那地上的尸体，分明就是我常在宫中见到的那位小太监，叫什么来着？可是，可是太子他怎么？此情此景，让我的脑海中生出两个字--娈童！莫非地上的男子不是宫中的太监，而是传说中的娈童？

　　曾经听到过宫女们私下谈论关于娈童的话题，不过那时候我真的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可是今天看到承乾的举动，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可是再细细想来，又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惊愕地望向三哥，却见三哥似乎已经陷入了沉思，我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他竟然毫无察觉。我走到九哥身旁，好奇地问道："九哥，太子哥哥他这是……"

　　九哥向我轻声说道："高阳，这些你不需要知道。"

　　"为什么呢？"

　　我不明白为何九哥会这样说，也不明白承乾为何会为一个身份低贱的娈童而如此失态，可是眼前的一切已经让我感到震惊，这森森的大明宫中，究竟还有着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这繁华的大明宫，究竟是怎样的世界？

　　就在那一夜，我失眠了，脑海中徘徊的是东宫的断壁残垣、那悲伤绝望的承乾、还有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披上轻柔的翠羽披肩，我站在重阳阁的小院中，天上明月如鉴，繁星似眼，桃花在夜色下也开得正艳。

　　"公主，您还是快回屋歇息去吧，当心着了夜凉。"

　　没有理会身后庆奴的话，我紧了紧披肩道："你去东宫看看，看太子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庆奴不解地看着我问道："公主平常不是最讨厌太子，从来对太子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吗？今天怎么……"

　　我烦躁地瞪了庆奴一眼斥责道："叫你去你就去，问那么多干嘛？怎么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庆奴顽皮地吐了吐舌头，撑着一盏宫灯缓缓地向东宫走去……

　　今天承乾给了我太多的震惊，这样的震惊，改变了我对他的看法。我那高贵的太子哥哥，其实也有着他的梦想、他的苦恼。可是，在这繁华威严的大明宫中，他，大唐未来的君主，他的苦又该向谁诉说？此刻我开始为自己身为女儿身而感到庆幸，看来上天待我真的很好，因为我看到了作为大唐公主美丽的人生。

　　那时候我还很天真，以为我之所以幸福，那是前世修得的因果，是上天慈善的安排。那时候，我的目光还很短浅，只看到了眼前，却无法看到未来；我只看到自己的幸福、别人的悲哀，却无法想象自己或许有一天也会像别人一样。我不知道，生为宫中的孩子，其实自己的命运那是早就已经注定了的，我们的命都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大唐的天下……

　　第三章红豆相思第三章红豆相思

　　1

　　那是母后逝世后的第一个清明，天朗日明，草色青青。我随三哥出宫踏青，长安城外，灞桥风雪，窗透初晓，日照西桥，云自飘摇。那天，我站在长存桥上，带着喜悦的心情，看着那些折柳赠别、伤感流泪的陌生人，一时觉得好笑，因为那时候我还不懂离别的意义，也不懂离别的伤悲。

　　我漫步在长安城外醉人的郊野，感受着大唐贞观十一年春日繁华的青草气息，沐浴着春日喜人的温暖。这时，一辆马车，载着一个失魂落魄的人从我眼前疾驰而过，我惊愕地看着车上一身素衣的熟悉身影，对身旁的三哥说道："三哥，你看，那不是太子哥哥！"

　　三哥望着那辆马车中远去的承乾，略有所思："看样子应该是去祭祀什么人的。"

　　"可是宫中不是已经为母后设置了祭坛吗？他干嘛到这郊外来？"

　　三哥也不明白地叹道："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大庙，就在灞桥以东不远处有一座白云寺，不如我们去那儿看看。"

　　强烈的好奇心促使我们赶往了白云寺，也让我们见到了那不该见到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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