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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三


  两将刀来剑往,剑走偏锋,刀舞落风,相斗百余回合,尚不分胜负。戍宁将军王即令云麾,云骋,武胜,武威四将各引军三万,冲杀入东皋战阵。彼时两军万弩齐发,阵前乱射,箭雨遮天蔽日,沙场顷刻间陷入一片昏天黑地。

  两方人马拼死厮杀,自晨至午,自午入夜,九幽城下尸骨遍地,生灵涂炭,数万男儿血染疆场,魂丧阙城。

  我随军跟至前线,被美人爹爹安置在中军帐中静候,从清晨一直盼到日色西沉,一声声战报流水般报来,却始终不知何时才能攻破九幽城,救出无尘。

  帐外杀声震天,我再也按捺不住,掀帘走出。双脚刚一踏在中军帐外的土地上,我立刻被眼前的情景震骇到无言以对。

  漆黑夜色中,数十万只火把结成两条火龙,龙首吞吐烈火,时张时翕,时进时退,相互撕咬纠缠。

  我禁不住跨前一步,百米之外,是一片杀戮的修罗场,火光闪耀在每个人的脸上,肃杀之气回空激荡。刀戟在空中翻飞,砍落下去,分不清是身体的哪个部分被截断,重伤之人犹自垂死挣扎,而杀人者已经迈步过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九幽城头上暗淡无光,东皋倾全城兵力,背郭一战,竟未留一兵一卒驻守。不知此刻东皋的帝君陛下,又身在何处,是在那道城墙后面,亲眼观看着这场东皋与醒月之间的屠杀,亦或端坐在他的黄金龙椅上,悠然等待着捷报频传?

  一道银芒刺破长空,流星般凌空射来,穿越了莽莽战场。

  我急退数步,羽箭叮一声正插进脚前的土里,尾羽微微颤动。箭身上挂着一张青铜鬼面,狰狞邪戾的棱角,自漆黑的眼洞中渗出森冷寒意。

  箭落地的瞬间,九幽城头乍现一道明黄身影,巍然屹立在阙楼之下。款款浮空的衣袂飘荡在身侧,冠带翩飞,九天上一钩弧月,恰映照在那道身影的背后。

  一只蜡白的天灯轻袅浮上天际,扶摇追月,夜风飒飒鸣叫着翻转过灯身,蜡白的灯面上盛开着一朵金丝缠枝牡丹,牡丹花蕊殷红艳丽,花丝芊芊缕缕,婉转纠缠在一起。

  心,仿佛被一只重锤刹那间砸中,砸得我目眩神驰,再也支持不住,一跤摔倒在地。喉咙里嗬嗬数声,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声音,想要呼吸,却怎么也找不到呼吸的办法,我瞪眼看着那只遥遥在上的天灯,似乎触手就可以摸到,又像远在我永远也够不到的地方。

  痛!

  痛!

  痛!!

  眼中一片空茫,心沉了下去,沉得越来越深,惟剩荒凉……

  “原本想刺朵荷花,但你这人实在不像荷花,倒和牡丹有几分相似。”

  “别乱动,不然扎疼了你,我可不管!”

  “银面冠芳华的无尘公子,什么时候怕起惹眼了?”

  针落朱砂,坠下一滴血珠,仿佛是朱砂的眼泪,被我含进嘴里。金丝刺红的牡丹,曾是我亲手刺上他的肩头。

  那样一朵艳丽旖旎的牡丹,那样一只苍白无依的天灯。

  我从地上爬起来,回头看向爹爹,他愕然望着我的目光,像是从来没有见过我。

  “爹爹,我要去找我的夫君,我要去找他。”话出口,声音连自己也感到陌生。

  “不语!你回来!”

  身后响来爹爹惊惧的喊声,我恍若未闻,脚下像是生出意识,望着远天上的那盏灯,义无反顾地冲入沙场。

  千军万马擦身而过,一张张血红的脸庞,一双双呆怔的目光,闪过眼角。刀光剑影幻化成错乱的画面,一切都失去了光彩,只有天上的那轮弯月,散发着冰冷的光芒。

  脸上滚烫,我哭了吗?

  为什么,我抬起手,却触不到眼泪,触不到他的脸。

  为什么,又一次骗了我?

  不是说好,要一生一世,守在我的身边?

  为什么明明没有哭,却能摸到眼中滚落的泪水,却再也……摸不到他的脸?

  不,不,不!

  谁来?有谁来,能够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梦?

  是一场,我不愿意醒来的梦……

  “等我,无尘,你明明答应过,等我,好不好?”

  夜风吹散了绾起的青丝,遮去我的视线,发丝缭乱,像极了纤细的花丝。

  伸出手,那仿佛就在指尖咫尺的距离,却是我无论如何用力追赶,都无法超越的鸿渠。

  别走,无尘,我追不上你,你走的太快,我追不上……

  风灯,越飘越远,横过夜空。

  九幽城头上,龙袍金冠的简荻,拉开手中的弦月弓,一支烈烈燃烧的羽箭搭在弓弦上,对准了天灯。

  不!不要!不要!!

  箭势如虹,一道火线激射而出,将天边的弯月从中割断。

  “不——!!!!!”

  天灯遇火即燃,火舌一点一点将牡丹花焚烧殆尽,金色的火星冉冉腾空,我向天高举起双手,殒落的灰烬飘飞,忽地被风一卷,消失了痕迹。

  双膝砰然跪地,我低头看着双手,手中,空无一物。

  到最后,我还是什么都没有抓到,什么都没有……

  “你在这里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耳边响起熟悉的怒喝,一双手臂抄在我的腰间,将我凌空拽上马背。

  “你怎么跑过来的!?谁让你过来的!!”铁牛焦急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神色间一窒,再也说不出话。

  我冲他微微笑了下,轻声说道:“放手。”

  “不行!你抽什么疯!?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给我回去!!”他翻身下马,伸手在我腿上拍了拍,急道,“一切等回去再说,走!”

  他用力挥掌打在灯笼身上,灯笼奔走如风般地带着我跑出战场。我回头看向铁牛的背影,自远天盖过一阵箭雨,铁牛手中的追云剑已经折去了锋角,剑刃上血迹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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