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穿越·宫闱 > 飞花溅玉录 > 
一六一


  他的声音很轻柔,他的胸膛温暖宽阔,我渐渐不再打战,身上回复了一些热度。

  "你负气走了,这么长时间,我虽然派人到处找你,却又怕真的找到你时,你依旧不愿意原谅我。有时候我一个人坐在勤政殿里,看着窗外的那角天,我会忍不住自问,是否愿意探知到你的下落。

  "一日复一日,我就这么每天都在问自己。知道了又有何用呢?你性子这么烈,肯定是不愿意再和我回去了。

  "每个人都有一份执著,丫头,这东皋的万里江山万千黎民就是我的执著。我想做明君,想要东皋的百姓家家户户都过得平安富足,我这样做,也算是错了吗?"

  他对着我笑了笑,他的眼角边浮出一丝日积月累的浅纹。我盯着他的靥畔,一根白发夹杂在鬓发间,原来他竟也早生华发了。

  我怨恨过他的薄情,仇视过他的利用,也曾亲手将他推上皇位。但我从没有去深思过在这张椅子上面,压着千斤的重担。

  东皋的百代基业,黎民的富足安康,都靠他一肩承担。他终究已不再是晏晏笑语的少年,他身为一个男人,有满腔的执著和鹏程抱负。而这些,都曾是被我刻意忽视的东西。

  我该继续怨下去吗?

  是谁负过谁,谁又欠了谁的债,算得清吗?

  他的手臂紧了一下,一只手拂在我的脸畔,将我的湿发捋到一边,"不语,如果生命可以重来,回到你我初见的那天,我还是公子荻,你还是含章宫里爱惹祸的小丫头,不知道有多好……

  "其实我……从来没想过要把你拴在身边。你喜欢碧华,在紫宸府时我没有限制过你去见他,你喜欢吃沿河十八坊的手艺,我也都带你去一一尝过,你说女儿节的荷灯做起来麻烦,我硬拉着你去放灯,每一年我们一起放过的荷灯,都是我亲手扎制的。

  "我不知道还要怎么做,才能留住你。是啊,我选了江山,就不该再奢求江山之外的人或事,但我不是草木,难过的时候我的心也会疼,开心时会笑,受了伤,我也会流血流泪,我不是草木啊……"

  他蓦地低下头,双手收得很紧,勒疼了我,温热的液体落进我的颈项间,缓缓滑过胸口,"世间本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是我奢求了,我放了你,这一次我放手。"他抬头时,脸上的笑容灿若春花,唯有眼角上几点泪光隐然。

  我的心中空无一物,仿佛已经失去了任何感觉,只是反反复复地念着他的名字。

  阿荻,阿荻,阿荻……

  "丫头,今日过后,你我再见面时就是敌人。这些,你都不后悔吗?"他盯着我问道,我浑浑噩噩地点头。他的手盖在我的额头上,食指轻轻摩挲着我额心的泪痣,"曾听人说过,这里面封存的是前世的记忆。如果有下辈子,你还记得阿荻,好吗?不要忘了我。下辈子相遇时,你再在我的手背上咬上一口,我就知道是你了,好不好?"

  他的眼角滑下泪水,滚落在衣襟上。回手攥住衣襟,他狠命一扯,撕下了半角锦缎,"我欠你的,一并还给你,不许忘了我!"

  我挣扎了一下手臂,感觉已经没有之前的僵硬,费力地抬起胳膊,我将手抚在他的脸畔。他的眸光点点似辰星闪烁,我挽起笑容凝视着他,"阿荻,缘分……尽了。"

  他艰涩地颔首,唇角轻动,"你在这里将养几日,过后我派人送你下山。"

  "阿荻,有句话,我想告诉你。"我缓口气,续道,"如果女人只有装得天真,不看不想,才能得到幸福,我不会输给任何人。"

  他怔怔地看着我。我说完,指甲蓦地掐住他的脸,划下几条血痕。殷红的血丝渗透出来,他的肩膀一沉,身子滚下九龙椅。

  简荻合身滚落在玉阶上,锦衣玄袖铺地展开,袖上花饰如落樱坠地。封丹足下轻点,瞬间窜了过来。我伏在地上,从腰侧抽出断剑,抵上他的颈畔。

  "退下!再上前一步,我就刺下去。"

  封丹神色间略作迟疑,立刻退后数步,望着我急道:"姑娘,你……你看在主上一片痴心,千万别害他性命!"

  我将冷艳贴得更近半分,剑刃欺入他的肉中,挤出一缕血痕。

  "你去备下马车,我和无尘公子立刻就要离开。如果你敢轻举妄动,别怪我一剑葬送了东皋的万里河山。"

  封丹看我几眼,又看看昏迷不醒的简荻,我哼了一声,他不敢耽搁,转身跑出雪阁。

  我将断剑从简荻的脖子上移开,看向玉阶下的无尘。

  "无尘,撑得住吗?"

  他回了一声,从地上半撑半跪地爬起身,蹒跚着脚步走上玉阶,近到简荻身前时,他俯身凝神打量了片刻,随即拽住简荻的手臂,将他一步步拖下阶去。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无尘的身后,潭水顺着我的发梢滴落脚下,身上的衣服透湿冰冷,我每向前迈一步都觉分外沉重,玉阶上一路蜿蜒拖出淋漓的水痕。

  雪阁外,封丹备下一辆马车,我晃了下手中的冷艳,示意他退后。

  无尘气喘连连地将简荻推上车梁,我手中锋刃丝毫不敢离开简荻的脖颈,生怕封丹趁机暴起伤人。以他的身手,我和无尘无可为敌,何况此刻苏沫不在身边。若是被封丹抢了先机,我俩唯有血溅望舒的下场。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