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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我静静地看着地上那人癫狂之态,一丝凉意滑过心头。这些江湖上的绝顶高手为了凝晶雪各出手段,这才片刻工夫,已是一死一疯。余下的人既不见退去,也不见任何动静,只怕是还在观望盘算。

  梅老庄主嘿嘿拈须而笑,嘴里念道:"红颜白发,刹那芳华,几千年都未曾出现过的凝晶雪,只怕老夫今生也难见咯……"

  他的话埋没在一声响彻天地的雷鸣中,血红色的闪电将天幕扯开一道裂缝,电光明灭间,豆大的雨水从天空倾盆落下。

  雨势滂沱,砸在身上很疼,我的缁衣很快湿透了,长发贴在我的脸颊上,落下缕缕水痕。静默中,唯有风雷声滚滚横亘在长空下,忘途川千山暮雪,无言地被雨水洗刷。这是凝晶雪千年来未流干的泪水,落在我的肩头和心上。我迈出脚步,踩着泥泞,缓缓地走到崖边……

  梅老庄主在雨幕中喊道:"小姑娘,你可莫要犯傻,这雪莲再重要也比不得性命重要……"

  一道闪电劈在一线天的断崖旁,我回过头看着靠在崖壁上的众人,老者的话没有说完,在看清我的刹那,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淅沥淋漓的黑水顺着发梢滴落在脚下的水坑里,我伸手拉起一缕湿透的发丝,手中握的尽是苍白。

  "她……她的头发,她是凝晶雪,她是凝晶雪!"

  不知是谁喊了句,凄厉的叫声刺痛了我的鼓膜,众人耸然而动,朝我涌了过来。

  身后是万丈绝崖,无尘站在雨中。远远地隔开人群,他的绿眸专注地望着我,他的嘴角上盈着温柔的浅笑。我回他一丝笑,转身跳下崖去。

  下坠之势急遽,凛冽山风扬起湿重的长发,漫扬在身后的夜色中。我还来不及尖叫,手指突然碰到冰寒之物,身子也跟着扑了上去。力道收势不及,我整个身子趴在铁索上,又施展了一次完美的猛虎落地式。

  膝盖撞得痛入骨髓,我咬牙忍着痛,胳膊下死劲地扒住索片。这根玄黑铁索从崖上看去极细,想不到大部分都藏在雾中,此刻看来和普通索桥也相差无几。

  胸中一阵气血翻腾,我深深地缓了几口气,才平复了心跳。披在肩头的外袍早已被山风吹入空中,铺展如羽翼落下悬崖去。从崖顶上传来细碎的人声,声音被雨隔断,我听不真切,也无心关注上面,只小心翼翼地俯在铁索上,抓着环环相扣的索片移身前进。

  每挪一步,膝盖便传来刺骨的冷硬,我时不时地停一下,伸手擦掉眼前的雨水,再继续向前爬去。

  玄索在风雨中剧烈晃动,我不敢有丝毫懈怠,十根手指完全掐进索片的缝隙里。浓雾弥漫在身边,眼前望去的道路漫长无边,心中隐约觉得即便是爬到生命尽头也到达不了彼岸。

  不知爬了多久,雨渐渐小了一些,手脚僵硬麻木,已经没有感觉,磨磨蹭蹭地在凌空铁索上,我的耐性几乎快要消耗殆尽,只想着干脆放弃算了。

  丁零零几声脆响从前面的雾气中传了过来,仿佛是梵天的经筒传出佛音,刹那间点亮了我心中的希望。

  心头一宽,也不再觉得前路漫漫深不见底,鼓起一股子悍劲,我咬紧牙关继续往前蹭。伸出手一点点地摸索在索片间,突然感觉摸到了零星实土,我不敢置信地拍了拍,感觉入手确实是地面,试探着向前抓了一把,竟然抓到了一块突起的岩石。我用力将身子挪了过去,索片刮过膝盖时,我忍不住疼得叫了出来。

  彼岸花开,花开彼岸,能渡过玄黑铁索,我算是从阴曹地府里转了一圈重回人世,这罪真不是人受的。躺在地上,头靠着岩石回头望着来路,云封雾绕的黑索通到一片深暗中,除了雨打在脸上,才能觉出一丝真实。

  玄索的尽头衔在悬崖边的两根龙头柱嘴里,柱身上悬挂着几只铜铃,被山风一带,发出悠扬的铃音。

  我实在累得无力起身,干脆躺在地上,闭上眼慢慢调息。铃声不断地响在耳畔,像是一声漫过一声招魂的哀叹,意识模糊中,我似乎又看到了记忆深处的一泓十里长湖,素月挂在九天之上,月下一抹白衣翩跹飘曳,绝美潋滟的笑颜弥漫在飞扬的墨发间。

  那道御水而至的身影,是冷如辉月的公子兰?还是痴守千年的凝晶雪?

  为什么他会对我露出如此温柔的笑容?

  为什么他会喊我迦兰?

  我不是她,迦兰是谁?我是谁?

  好累……

  第五十七章百世花期老

  一夜枯荣花期老,半洒琼枝玉寒蝉。

  风中传来阵阵铜铃乱撞的声响,我睁开眼,一只飞鸟掠过天际,隐入缥缈雾霭中。

  日华照耀在忘途川的峰顶上,昨夜一阵急雨,将千年来凝动不化的霭气洗净,此刻望向峰顶,唯有连绵冰蓝映入眼中。

  一夜恍如隔世,不知道此刻山顶上的众人都在做什么。想起临别前,无尘与我对望的眼神,他的眼中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只化作唇边的浅笑。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是从东皋的第一眼相遇?或者是林边快马决意的生死与共?

  犹记得被我失手打碎的碧玉杯,在秋水长空的弯月下,那点点流离的冷光,和他翠眸中的光华应和。他潋滟的笑靥,俯在我的肩头身畔,唇齿嬉笑间,美得勾魂摄魄。千金难换一心人,醉眼相看共白头。碧华无尘,他会是我的一心人吗?

  我动了一下手指,略抬了抬胳膊,只觉得这一下牵动得全身无处不疼,龇牙咧嘴地坐起身,倚靠在崖石上打量着周遭。

  铁索尽头的双龙柱旁隐着一条小道,通到几丛花树后,这片山崖一眼就看到尽头,不知道凝晶雪是不是就藏在那片花障后面。

  我勉强站了起来,蹬了几下腿,缓缓地伸伸胳膊。席地睡了一夜后,虽然身上到处都不舒服,但总算是恢复了一些力气。

  夜里那似曾相识的旧梦,依稀在长湖月落下,白衣人翩跹而至,朦胧中我以为自己回到了含章宫,那一年在月夜下初见公子兰。我敲了一下脑袋,一定是最近听苏沫讲凝晶雪和迦兰紫藤的故事被洗脑了,我居然会梦到那么古怪的白衣人对我笑,还喊我迦兰。

  抬头看了看一碧如洗的晴空,我深深呼吸了几下,迈步朝花树走去。

  转过树丛,我顺手拨开挡住去路的枝条。手上微微一痛,干枯的藤枝上一点突起的树刺扎破了我的指尖,抽回手看时,很快渗出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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