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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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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带我到了哪里,只是眼前的这座宫殿实在奢华得过分。殿门边纯金点蓝的立瓶里插着孔雀翎毛,窗下的榻上铺着数不尽的凤尾罗织锦,搭下一层层重叠缤纷的流苏丝。一整块纯白的皮毛铺在脚下,大红的帐幔遮去满殿的灯火,湖绿色的纱帘被夜风挽动,在房里翻飞摇曳。满眼所见非金即银,珊瑚树盆景立在案旁,枝杈上挂着玛瑙珠串,裹在层层叠叠的纱幕中,透出绛红的珠华。 正感慨着这满室的奢华,一个小侍双手捧过套白裙,展开时从衣料上流过炫目的银光,原来是条银缕宫衣。我换好衣服,早有执事端来清茶,揭开盖,扑鼻而来一阵茶香,是今年春分的绝上品贡茶。 "你喜欢这茶吗?"太子妃清冷的声音响彻大殿。我放下茶杯起身,走到她的面前躬身行礼。 "还好,这茶闻着香,可惜品起来味道总差些,不如家常的惯口。" 她看了一眼那碗茶,坐到案边的锦垫上,"不喜欢就倒了它,只喝自己惯口的那杯。就好比这金雕玉琢的宫殿,说到底不过是个鸟笼子,眷养着太子殿下的脸面。你不喜欢那茶,可以不喝,若是不喜欢这金丝笼,可怎么走出去呢?" 太子妃一双妙目在我脸上流连,端起那碗盖盅,哗啦一下抛到地上。四溅的茶水烫湿了我身上这条新换的银缕衣。我看看裙摆,再看看她,弯腰拾起一块碎瓷片放回案上。 "太子妃殿下言重了,若说这满殿金辉玉容是个鸟笼子,却不知天下有多少人盼着到这笼子里住一辈子呢。太子殿下对娘娘恩宠有加,羡煞了金殿里多少双权贵眼睛,都盯在殿下的身上了。" 她细致的面容上绽出微笑,只是笑得冰冷。 "你倒瞧得仔细,难怪能让皇世子这么痴情,原来是有颗玲珑心。"她顿了顿,续道,"可你也得明白,当年若不是本宫执意嫁于太子殿下,这世子妃的凤冠可还轮不到你的头上。" 我的目光盯在那片碎瓷上,点头道:"太子妃殿下无须提醒,我知道分寸,自然不敢多存奢望。" "哦?" "我只是想问问太子妃殿下,既然心里喜欢着皇世子,又何必非要拣那更高的枝头攀,一顶世子妃的凤冠还不够风光吗?" 烛光散乱,碎瓷片被大红的帐幔投下艳丽的光芒,虽然残破不堪,却依旧耀眼。等了片刻,那椅中端坐的女子没有想象中的发怒或冲过来指责我鸠占鹊巢。她只是安静地坐着,端着高华的气度,一如初见时的尊贵。 即使她爱的人不是简荻,或者她今日的身份不是东皋的太子妃,也会让我无限仰慕她。 我欣赏这样的女子,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也明白什么叫舍得。舍得,从来都是有舍才有得,却没有几个人真能做到。 她做到了,所以她是当今的太子妃,只是她错爱着我未来的夫君,只该属于我一个人的阿荻。 "本宫要的是天下独尊,如果不是顶天的荣耀,本宫宁可玉碎,也绝不瓦全。"她的眼里有睥睨众生的狂傲,和简荻时常闪现眼底的不尽相同。 我的心头微微地刺痛了一下。我想可能是那杯茶太过香馥,停留在心中无法淡去。与世无争的太子殿下,清冷狂傲的太子妃,这是多么矛盾的组合。这金殿此刻看来,果然是个华丽的鸟笼,关着一只美丽的金丝雀,还有她深埋心底的爱情。 "太子妃为何今日对我说这些话,莫非只是为了试探我与世子殿下的情意?"深吸口气,将胸口中那浓烈翻滚的香气冲淡。 面对她的清冷,我是否该表现得更激切一些?告诉她别再痴心妄想?告诉她安心地做太子妃、未来的东皋皇后? 嘴张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索性闭上。心里的痛正慢慢消退,一点一滴被我逼出体外,就像武林高手用真气疗毒,将潜伏在体内的毒素逼出去,就此一了百了。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成了无师自通的高手,学会把一切扰乱心绪的东西硬生生地挤掉,亲自拿把剜肉的刀从心口剜掉血肉,虽然那瞬间痛得人想死,但是痛过了,伤口愈合了,心里的病也就好了。 情啊爱啊,这些不正是穿肠的毒药? 只是,为什么刚才的那个瞬间,我会痛彻心扉? 难道是我已在不知不觉间中了毒? 心里有个声音在否认,于是我浅浅地笑了起来,绽出比她更是清冷的笑容。 "太子妃殿下说这鸟笼子眷养着太子殿下的脸面,我却瞧太子是真心地爱着殿下您呢。" 瞧,这毒药开始见效了,她沉静的面庞不再波澜不惊,却闪过厌恶的神色。 美丽的王妃,你吃下这份毒,让我来做催化的温床,撒下那颗叫做恨的种子,总有一天会开花结果。 "你可听闻过玉笙公子的名头?"对视的目光闪烁中,她握住案上的碎瓷片,五指收拢,将指尖血洒在案头。 "玉笙公子千金一掷为伶人,轰动了王都,被传为佳话。"我只拣了紧要的说,太子妃自然是聪明人。 她将染了血的瓷片丢到地上,美丽的眼眸深不见底,"当今太子殿下的名讳是简笙,你这么聪明的人,不用我多说了吧?" 我抬头望着墙上的挂轴,那是一幅工笔细腻的美人赏荷图。美人妍丽的脸庞凝神望着水中的白莲,画旁题着几句诗,下面镌着"芙真"两个字。 "太子妃殿下的意思是……" 将赏玩的视线从画上移到她的脸上,一样的眉眼,只是眉宇间少了画中的纯真,多了些冷厉狠绝。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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