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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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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慧说完垂下目光,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株紫草,草茎苍绿,状若滴翠,叶脉上交纵密布着紫纹,三片菱形叶心中一朵小小的紫花挺立。 视线一带而过,我不敢再多看,敛目盯着脚前的砖缝。含章宫中,除了冰山美人连汀之外,这位连慧主上在我心底也属第一等变态之流。 "不语山野之人,自知见识浅薄,还望主上赐教。" 在连慧的面前,我表现得分外恭谨殷勤,虚与委蛇。心里万分痛苦,顺带着同情了一下连心,不知她和连浣比起来,谁更幸运些? 连慧老僧入定了很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间略微动容,终于悠悠开口道:"谢丫头在天香阁里幽闭了十年,将个好好的如花岁月空掷。当年若不是她出手坏了连汀的嗓子,柔兰阁里的贵人当中,属她最是公子身前的第一得意要紧人物。可惜啊,可惜了这么一个好好的美人,自毁前程却再换不来公子的半分垂怜,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连慧的唇边挑起凛冽笑意,我只觉得那笑容中仿佛淬进了毒液,正伺机要溅染我一身。此时多说多错,她曾亲口告诫我要谨言慎行,我只有凛然遵从。 "连汀的容貌是极美的,就连那副歌喉,也令闻者销魂荡魄。当年她韶华正茂时,在呈恩殿前刚一露面,即刻艳惊四座。及至后来她领命献歌,竟是一曲唱动天下惊,引来无数王孙公子争相追逐。 "公子原本属意将她送与夜郎王子为侧妃,为此煞费苦心,但事到近前,连汀的嗓子却莫名其妙地坏了。那时人人皆说是谢丫头出手毒哑了连汀,封妃一事也终作流云散。公子拉拢外援的筹谋坏在小谢手上,一怒之下将她贬谪出柔兰阁,禁锢在天香阁中戴罪思过。 "不语丫头,你说谢丫头此举,该不该罚,罚得重不重?" 说到最后,连慧丢给我一个问题,我遥想当年连汀雪衣翩跹歌动天下的风姿,竟是不能自已。如今她那嗓子如被冰辙碾碎,而小谢十年幽禁天香阁,绿衣飘逸在红花楹树下,脸上难掩寥落。 心里一阵苦涩,我突然觉得含章宫里尽是可怜人。这两个女子可怜,就连眼前冷若冰霜的连慧,还有那些缤纷艳丽的宫人们,无不可怜! 一个女人有几个十年可等待可痴念的? 天香阁中初次见小谢,我以为她不过是含章宫里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她向往公子兰,渴望身入柔兰阁,我也只当是她少女情窦心之所系。不成想,她用十年光阴枯守草木,只为再换来那人真心一眼,痴情是毒,她早已自饮难解。 她和公子兰曾有如此深的渊源,却对我只字未提。我去娴月殿为连汀献香品,她又故意在我的鬓畔簪上一朵兰花,引得连汀出手打散了白兰。 草木无知,却看透人间冷暖,那纷纷散落的花瓣,仿若一个凋零的梦境,跌碎了小谢的梦,摔得支离破碎。 连慧见我不说话,叹了口气,"这宫里如今肯说真话的人越来越少了,若不是因你身入柔兰阁,这些话我断不会说给你听。一是怕你走了谢丫头的老路,二来也是顾念着故人之情,你爹爹在绿川冈地历来可好?" 我蓦地瞪眼看向连慧,她的脸上不见表情,唯有平淡无波。 ……美貌爹爹?! 心里一瞬间翻滚起无数疑问,连真姑姑身为柔兰阁的贵人,却亲来接我入宫,连慧屡次提起爹爹,话里话外透着熟稔,公子兰一眼便能认出我的来历。这种种迹象直插心扉,偶尔念及总是匆匆避过,生怕得出自己不情愿接受的结论。 故人,故人……这可不是故友重逢,正该喜笑颜开的时候吗? "十年前,含章宫里放出一对璧人,其中那男子曾是连汀铭心刻骨思慕的爱人。自那男子出宫之日起,连汀因爱生恨,对公子起了反心。咱们含章宫虽说是醒月国的公子府邸,却还不是太子府,那些个皇子皇孙又有哪个不想登天窥月?连汀身份尊贵,原是醒月国的宗家氏族女子出身,若是她背后的势力联手其他皇族,对公子的大业终是个妨碍。" 连慧嘿嘿冷笑了几声,拨弄着手里的紫草。我听得阵阵惊惧,冷汗湿了背后的华衫,被风一吹,竟是抽丝剥茧般的透凉。 "花再美,若是美成了祸害,总不如连根拔了太平。公子这些年虽然身在柔兰阁,却是运筹帷幄,早将势力盘踞朝野上下。宗家氏族即便势力滔天,权倾朝堂,和皇族相较却也是螳臂当车。前几日天都皇城那边闹了一些乱子,真可谓几家欢喜几家愁。恐怕余波未平,咱们这含章宫里的娴月殿,也该易主啦!" 她最后一句说得极重,我瑟缩着身子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撞到竹案犄角上,将一只雨过天青的茶碗撞翻了。 连慧蹙眉看着我,嘴角一撇,耷拉下去,"二郎当年那么明快决断之人,想不到他的女儿竟是个经不得事的窝囊废!人说虎父无犬女,我看也不尽然,真不知今日我将实情都告之与你,是对是错。唉,我老婆子真是越老越糊涂啦……" 一只干枯苍老的手伸到我的颌下,将我的脸一点一点抬起。我凝目盯着连慧的双眸,只觉那里面闪过无数光华,甚是精彩。 是杀意?是冷蔑?是怜惜?抑或是更深的试探? 我双手紧握成拳,将性命赌在连慧的眼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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