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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枉说我欺负幼小,我这马队里可并没有拙劣之物,皆是万中选一的良驹。"他手中的马鞭指向一匹白蹄黑马,那马儿似有灵性,低声嘶鸣了一声,乌黑眼珠昂然前望,"单说这白蹄乌,就丝毫不比我的照夜白逊色,你再看那匹紫燕超越龙骼神骏的飒露紫,恐怕就是找遍整个绿川冈地,也难找出可与其匹敌的来。"

  我茫然地随着他的马鞭指处看过去,他指一匹马便叫出马的名字,然后长篇大论地赞美一番,最后他的马鞭停在一个缁衣男子座下的马身上。那马儿四肢修颀,膘肥毛亮,通体如泼墨般纯黑,只额头飘下一缕红鬃,甚是惹眼。

  "这样吧,我也不与你赛马,省得你说我欺负幼女。你看这匹马黑额点红,你若能叫出它的名字,就算你赢。"少年扬起尖俏的下巴,示意我可以过去仔细观察那匹良驹。

  我挪动脚步,走到九尺高的马身下,昂头看上去。这马真真是和它主人相似,眼神中竟也透出轻微的不屑低睨着我。

  单看形貌,这确是匹神骏无敌的好马,可惜我不是伯乐,没有慧眼识不得千里马。君亦清让我赏马,就如让牛嚼牡丹,纯属浪费。

  呸!我怎可自比作牛?绝不能把自己降低到铁牛那档次!

  围着马绕了几圈,走到马尾的时候,君亦清扬着嗓子好意提醒我离马屁股远点儿,不然它性子起来飞出一蹄子,我就直接报销了。

  "小丫头,还没想好它的名字吗?你可要输了。"小鬼越说越得意,鼻孔几乎翻到天上去。

  "我已经知道它的名字了。"我最后在马头前站定,又退后三步,冲着那马扯扯嘴角,做了个鬼脸。

  "哼!不知道不必勉强,可别给我的宝贝马儿起什么怪名字。"君亦清冷笑着,又转头瞟了眼山坡上的花家二女,眼光最后停驻在我身上。

  我摇头晃脑,伸出一指正对那马的前额,"这马名唤千里一盏灯,君家少主,我说的可对?"

  照夜白一声长鸣,马背上的君亦清瞬间变了脸色,俏脸冷凝,眼神沉郁,宛如冰雕。他手中的马鞭扬了又扬,最终抑制住,垂了下来,默默点头,"千里一盏灯,一字未差。"

  第三章章台阶上露

  兰芷蘅芬香满彻,阶前乱红迷芳踪。

  川原飞花,绿歧青山半点露在天外,浮云流光,将天与地之极笼入氤氲。

  赛花会之后,君家少主将那匹黑额点红的千里一盏灯让与我,称这马让他输了阵,他决计不留之。我欣然接受,当天把马儿牵回家给美貌爹爹过目时,他站在院子里怔了好半晌,兀自不信。

  从此之后,隔壁家的铁牛每每牵着黄牛走过时都要流着口水注视那马儿一阵方罢,我坐在树荫下,悠然欣赏他眼中的艳羡之情。

  君亦清自从将马儿送给我,总是时不时骑着照夜白跑来花家寨串门。名曰踏青,实则是为了找机会赢回面子,将我的嚣张气焰彻底打压下去。

  不过,自他的身影隔三差五地出现在花家寨以后,我在寨子里的身份地位也陡然飙升不少,俨然成了年度最受欢迎人物。不论我走到哪里,人人都是笑脸迎送,敬为上宾,就差黄土铺路净水泼街,再洒点花瓣垫脚了。

  天晓得在此之前,我所过之处还是家家闭户鸡飞狗跳,这如今绝对应了那句水涨船高的老话,托赖着君家寨少主这位美少年做靠山,我也跟着体味了一下风光无限的畅快。

  美貌爹爹看我整日里得意洋洋的样子,摇头晃脑地感叹说这回可真个是"小人"得志,让我充了回大尾巴狼。

  无独有偶,寨子里的花季少女们突然没事都跑来我家门前站一站,靠一靠,隔着篱笆往里张望几眼。偶尔进门来找娘亲讨教针线,眼睛却离手里的针线活儿八丈远,捧着满盒子新做的饽饽,嘴上说是让我尝个鲜,当我真拿起来,吃干净了,她们的小脸上却满是失望。

  二花姐妹看我的眼神也从最初的不屑到柔情似水,我不止一次地怀疑过飞雪的眼睑或许真能眨出水来,形同井喷。

  君亦清依旧一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高傲样,不过在飞雪的热情攻势下,这座小冰山也逐渐呈现出融化的趋势,就连看她时的脸色也如三月春风解冻般的温暖,可是一转头面对我,就立刻变得隆冬早霜般寒冷刺骨。

  如此明显的差别待遇,是可忍孰不可忍,我高呼要求阶级平等,可人家君少爷的眼神明确视我若洪水猛兽,彻底无视我的合理抗争。

  过河拆桥的本事,天下莫过此人一等水平。我严重唾弃这种行为,顺带也唾弃了一下他的人品。

  花弄影看我越发不顺眼起来,可能是嫉恨她姐姐又不好发作,一股脑儿都发泄在我的头上。我思前想后觉得不划算,只得了匹绝世好马,可前后受尽了夹板气。

  美貌爹爹为此敲着我的脑壳说,娃儿要知进退,这世间人常乐,乃因其知足。我斜眼看着爹爹,他分明又在对我抖包袱装深沉,其实是暗示我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于是,隔壁家的铁牛和隔壁的隔壁家的狗子倒了霉,我把满腹心酸都奉送给了这二位难兄难弟。

  纵马恣意,我与君亦清一前一后在广阔川原上驰骋。风将我的鬓发扯乱,丝丝缕缕的发带长远地拖入脑后青丝间。君亦清的照夜白扬蹄在苍茫草场上,神骏非凡,白鬃挥洒如乘云而奔,足不沾尘。

  跑了片时,马身上隐隐有汗水渗出。君亦清勒了马,让照夜白缓步小跑。我本就不善骑,跟着收紧了"灯笼"的缰绳,让它跟着照夜白慢跑。

  君亦清对我给千里一盏灯起的新名字"灯笼"很有意见,我一个白眼瞪过去说,这马如今归我,我爱唤什么不与你相干。他气得噎住,垂下头哀怨的表情,像极了被欺负的新嫁小媳妇,害我憋笑憋得万分辛苦。

  他坐在马上看着我,直到灯笼与照夜白擦身而过,我才发觉自己恍神了许久,抬头对他歉然一笑,他还是一副亘古不变的冰封神情。

  "小丫头想什么呢,这么专心致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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