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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锦绣讶异地问:“不是你争风吃醋打了人,何乃之给你扛的么,你怎么好意思?”

  纪瑞峥大眼睛纯洁无辜:“我怎会吃醋?吃佳娘的醋?我早就包了湘佩,又没打算包佳娘,我吃哪门子醋!佳娘是乃之的人……”

  “行了行了!”锦绣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够了!不必把你的风流账说得这么清楚!你若愿意,单盖间房子把湘佩娶进来不就有得玩乐了!”

  她带着气跑到大门口,纪瑞峥也一路跟着。过了半天,才将信将疑地问:“我要把湘佩娶进来,你真的答应?”

  “答应。”

  “你不计较?”

  “我不稀罕!”

  他又安静了,靠在大门上半天不说话。

  两个人就一直在门口站着,等了大半个时辰,太阳快下去的时候才看见徐奉的马车出现。锦绣跑着迎上去问长问短,徐奉一脸喜气,看上去是带了好消息回来。

  看见锦绣跟别的男人热闹亲近着一路走进了书房,纪瑞峥突然感到一点儿落寞。

  难道她和那账房先生是相好?那他们夫妻倒也般配。

  他蹑手蹑脚,也进了书房,从红木书架子上抽一本书出来,佯装在读。灯光从书本间的空隙透过来,他从那空隙里看过去……清清楚楚地能看见两人的身影,锦绣正在书桌前读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纸,那账房先生垂手站立在她身侧,恭敬的,且满脸喜气。纪瑞峥偷偷摸摸看了一会儿,想自己在书架后面她也看不见,遂大方地把耳朵贴过去听。

  锦绣语气里难掩欢喜:“甚好。比我想的要好!”

  “是。少奶奶英明。这确不像是茶叶,每次货运到北方,船只再从北方返回的时候都是空船,白白费了一趟。南方多织户少棉花,棉花就北货南运;北方多棉花少好的织成品,棉布丝绸便南货北运。丝棉生意上,我们每一个来回都能翻数倍的价钱出来。果然是一本万利的买卖。虽然怕一两年之后会有别的商家来抢甜头,但总是比茶叶稳当。只要今年能拿住茶叶的暴利,咱们就有本钱做这趟生意了。”

  “徐师傅,你当真聪明。每次只稍点一下就能无师自通。如今,怕是你知道我的意思了?”

  “小的大胆猜测,眼下是对外是说丝绸棉布,内里是茶叶。其实最后,还是棉布。”

  锦绣沉默一会儿,才笑了。笑声沙沙,煞是好听。

  “徐师傅,我真没看错人,有你在身边我少费了许多周折。以前纪家的生意里面,海盐占五成,茶叶占两成,海运占两成,余下的是杂碎买卖。现今,我们得改一改,今年年前,茶叶是主。改年不管茶规变不变,都把丝绸棉布提上来代替茶叶的分成。茶叶虽暴利,终究季节性太强。朝廷在茶叶上的官文规定又时常变动,不如棉布来得稳当。收购了何家这笔,茶叶就可停一停。江南这么大,织户逾千家,不怕没有买卖做。你走的这些天,茶行的店面货源我已经谈妥。近日开张。杭州的茶叶店就这么两三家,多是小店面,没有多少资本撑着。只要咱们茶行一开张,就往下压价,一定要在朝廷的茶规开放之前把何乃之手头上的都要回来。”

  ……

  “乃之?你说何乃之?”

  锦绣回头,看见纪瑞峥从书架后面出来颇有讶异:“你一直在听?”

  瑞峥眼珠子转了转,拿起手里的书:“我来拿本书。”

  锦绣面露嫌弃:“拿了书就出去吧。别忘了把门带上,书架太高,后面容易藏鬼祟的闲人。”

  瑞峥脸红了一下,他原本是想跟进来逗她一下的,谁知道听了这些。他又挺起胸膛来试问:“我从来没想过纳湘佩进来。你饶了乃之好吗?”

  徐奉第一次跟纪少爷打照面,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眼下听见说纳妾,第一个反应就是看锦绣。锦绣使眼色叫他走,他便知道是锦绣还是要面子的,家丑不外扬,也就恭敬地出去了。

  “你就是用十个湘佩来换,我也要定了何家的铺子。”

  “乃之算是与我交好,怎么好说翻脸就翻脸,眼看着他要倾家荡产?”

  锦绣蹙着眉,心里也有些不忍,这些天她和他也是交好的,她也不是铁石心肠的。

  “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他的家产是建立在纪家的头顶上的。我不是欺负他,我是要回本就属于纪家的银子,这是他欠的银子。”

  “他欠你的还给你不就成了?何必要他的全部家当?”

  “那事情又不是打了欠条的!无凭无据的,你以为他会真的给吗?等他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地还回来,你纪家早就玩完了!”

  “他的店铺才值多少钱。家里那么大,难道就缺他那份吗?他做生意不容易,到今天才有点儿家产,你要是拿了去,他下半辈子怎么活?你放他一马?”

  她不由得一阵生气,凭什么这个不通事理的公子哥儿来跟自己说这一套?难道她不知道吗?难道她就忍心吗?难道就他一人对何乃之好吗?她也想对他好的。可是她不能!

  锦绣“腾”地站起来,甩手就把账簿朝他身上扔去。

  “我放他一马,谁放纪家一马?纪家一族上百人,纪家垮了的话你让一百号人喝西北风去?”

  瑞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镇住了,怀抱着账簿半天没敢说话。

  锦绣坐在一桌子的账簿面前,满脸的气。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瑞峥上前。

  “纪瑞峥,你以为现在的纪家还是原来那个霸占着鲁浙海岸的纪家?那个能负担起你挥金如土铺张奢侈的纪家?早就不是了。纪家的内里已经死了,剩下的不过是一副好看的皮囊,靠一点儿银子撑着里里外外一大家子的开支。它早就外强中干了。”

  油灯忽闪中,他蹲下来,在她红木椅子旁边仰头盯着她看。他脸颊半明半暗,荧荧反光:“我不懂。你别气,锦绣你告诉我怎么了?”

  她第一次见他认真,也第一次见他恐慌。他们正式见面也不过是在几天前。可是,更早以前他们就已经是夫妻。是拜过天地与高堂的,吃过交杯酒挽过同心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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