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世莲华(93)_潘姝雅

九十三

　　玉明达知道不必再说什么了，温和地笑道：“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玉冰呆坐着，对父亲的话全没听见。玉明达也不打扰她，端起了面前的红枣莲子羹，慢慢地品着滋味。

　　过了很久，玉冰才回过神，颓然问：“爹是什么时候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

　　“千手观音是江湖名流，调查他的底细并不难，只是他精易容、擅作戏，确定他的身份着实费了不少工夫，这也不必说了。”

　　玉冰觉到喉头又干又涩，端起面前已经冰冷的莲子羹啜了一口，吃力地道：“会不会……弄错了？他……”她说不下去。

　　玉明达温和地道：“也许吧。毕竟，侧面的调查总不如正面的了解更深入直接。”他笑了笑，“其实，你才应该是最了解他的人。千手观音性情孤僻，几乎从不与人来往，你二娘与他师出同门，对他也所知甚少。你是他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知道他的事应该比谁都多。”

　　玉冰垂首不语。

　　这时，一个小厮进来禀报：“安国公来了。”

　　玉明达似乎恍然想起了什么，笑道：“我险些都忘了，真是年岁不饶人，记性变得这么差了。”对小厮吩咐：“请国公到这儿来吧！”

　　小厮应声出去了。玉冰站起身：“爹有事，女儿就先回去了。”

　　玉明达微微颔首：“回去好好休息，这一夜你太累了。”

　　玉冰辞了父亲出来，迎面正碰上安国公姚毓德跟着小厮走来。姚毓德见是玉冰，忙施君臣大礼：“臣参见长公主。”

　　玉冰忙伸双手搀扶：“此乃内庭，老国公无须多礼。”

　　这时，姚国公身后躲躲闪闪地转出一个瘦鸡般的公子哥，“参见长公主。”

　　玉冰一见勃然变色：“姚瑞栋？”陡然想起那次花园中的遭遇，南宫傲吐血轻生，想到姚瑞栋赤身裸体搂着那娈童的情景，仿佛无意中嚼了一只苍蝇，心里泛起一阵强烈的恶心，拂袖便走。

　　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脑海中蓦地灵光一闪：“为什么冬儿当时反应会那么强烈？他……和那个娈童……”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就像一道闪电突然刺破了满天的黑雾，一切都赤裸裸地露出了本来面目。

　　她什么都明白了！

　　为什么冷超对他的态度会如此暧昧？为什么火云师太和那些乞丐看他的眼神是那样轻鄙？为什么柳鸿飞每一提到他的过去就闪烁其词？为什么他会有许多难解的怪癖？

　　答案只有一个：他，和那个娈童，本就是同一类人！

　　现实是如此的残酷而丑陋。

　　玉冰极力支撑着，才没有让自己在人前栽倒。然而心中那虔诚奉祭在神坛上的偶像，却已经轰然坠地，摔得支离破碎了。

　　姚毓德父子莫名其妙地望着玉冰游魂一般痴痴离去，一抬头，就看见玉明达正站在书房的门口。姚毓德上前问：“王爷一大早急召我父子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玉明达的目光从玉冰离去的方向收了回来，唇边掠过一丝莫测高深的微笑：“也没有什么事，近来忙于家务，未能与姚翁斗酒，肚里酒虫开始造反了。今日正巧有暇，特备江南新进的‘玉壶春’一坛，请君同来过瘾。听说令郎也是海量，一齐来凑个热闹，免得咱们两个老头子枯坐气闷。”

　　柳鸿飞把南宫傲送出京城很远，直到将近山区，南宫傲才终于从离别的恍惚中惊醒，茫然地问：“到这里来干什么？”

　　柳鸿飞一声长叹：“你总算是醒了！我正琢磨要不要给你请大夫呢！”

　　“大夫？”

　　“好啦，你既然已经还魂，我也省得费事了。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打算？”

　　“是啊，难不成你还跟我回去？她为了你可是煞费苦心，千叮咛万嘱咐，叫我把你送出来，离城越远越好。”

　　南宫傲急切地抓住了柳鸿飞的肩膀：“她……她还说什么了？”

　　“她让我一定要等到你脑筋清醒以后再离开，并且嘱咐你，半月之内万万不可进京，否则性命堪虞。她还说，你只要出了京城，就是龙归大海，他们拿你没办法，过得半月，她启程离京，王爷便不会对你穷追不舍了。”

　　南宫傲怅然无语。

　　柳鸿飞叹道：“别再想了，人不能和命争，你们俩……实在是……”

　　“不般配，是吗？”南宫傲怔忡自语，“冷超也这么说。如果我们真的不般配，为什么又会相遇……相爱？”

　　柳鸿飞哑然，听南宫傲还在低声喃喃：“既然爱了，又凭什么不许我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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