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世莲华(20)_潘姝雅

二十

　　南宫傲转过头去闭上了眼睛，心底对这少女生出强烈的反感。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这种说话的口气！她以为她是谁？她凭什么？他仿佛重又回到了街头战场，重又体验到了被人剥皮见骨的难堪。虽然少女的语调温和，全无恶意，但在南宫傲的感受中，这一番话却比当众的羞辱更令他心寒。假如他现在还能动，说不定真会在愤怒之下扑上去掐住少女的脖子。

　　少女眼里闪着光，注视着南宫傲的神情，唇边掠过一丝揶揄的微笑：“你放心，我不会活得太久了，所以，你用不着自悔一时手软。”

　　南宫傲一愕，不禁张开眼睛，向少女的脸上望去。这时他才发现，在少女苍白的前额正中，有一条细长如悬针状的暗紫色血痕，深入肌肤，直耸发际。这分明是受了一种独特的内伤之后所显出的病危之象，而世上唯一能给人造成这种内伤的，便是极乐堂的“雷音掌”。

　　“她中了雷音掌？怎么会？她究竟是谁？”南宫傲震惊了。

　　少女看出了南宫傲眼中的惊疑，淡淡一笑：“我不相信会有哪个活着的人真的愿意放弃生命，活着虽然会有痛苦，但痛苦毕竟不是生命的全部。”她的眼睛注视着他，仿佛穿越了他的心，“其实，你也不想死，是吗？你不甘心！也许，你经历过太多的挫折，有过太多的痛苦，使你不相信这个世界。但你毕竟还在留恋它，你还有所不满，还有所希望，还有一些牵挂，对吗？”她轻轻叹了口气，身子靠在椅背上，眼光转向窗外，自语般地喃喃道：“为什么要寻死呢？这世界五彩缤纷，难道丝毫也不值得留恋？有的人想活而不能挽留生命，明明可以活下去的人却偏偏要寻死，这些人可有多傻！生命原本就是酸甜苦辣，百味俱全，又有哪一个活着的生命会一帆风顺呢？你看看那些花草树木，它们安静祥和，与世无争，可是它们生命里也曾经历风霜雨雪！它们生机盎然、郁郁蓬勃，因为它们曾战胜了无数的挫折，所以它们才能骄傲地活着！”

　　她把目光收回，停在南宫傲脸上。后者茫然地望着她，似乎被催眠了。

　　“你还这么年轻，生命并没有厌弃你，你又有什么理由放弃它呢？”她重新把汤碗端了起来，“试着喝一点儿，好吗？都快凉了。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养好了伤，我相信，你一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对吗？”她的声音变得十分温柔，几乎像在哄孩子，舀起一匙汤送到南宫傲嘴边。

　　南宫傲被动地张开嘴，乖乖地把汤喝了下去。汤味鲜美异常，一下子把他的饥饿感和食欲全勾了起来。他大口地吞咽着送到嘴边的食物，平生头一次吃得这么不够“斯文”，不一会儿，一大碗鸡汤已去了一半儿。少女将碗匙放下，微笑道：“好了，你重伤之下，暂时不宜吃得太多。先睡一会儿吧，等天快亮的时候我再来。”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方天蓝色丝帕，去擦拭他嘴边的狼藉，南宫傲本能地偏头急躲，同时一只手已经闪电般扼住了少女的手腕。少女“啊”的一声痛呼，丝帕坠落枕畔。南宫傲意识到误会，忙松开手，少女跌倒床边，俯身握着手腕，半天了无声息。

　　南宫傲心中微感歉意，猜想那细骨头该不会断了？眼神一瞥之间，一朵洁白飘逸、轻灵飞舞的冰花跃入眼帘：“好熟悉的图案，在哪儿见过？”定睛细看，原来是绣在那方丝帕上的，晶莹剔透的一朵冰花，在天蓝色的背景下，仿佛正凌空飞舞，一片孤高绝尘之气扑面而来。南宫傲恍然记起了春明湖上飘来的那方淡绿色丝帕，一模一样的冰花图案，就连帕上的香气也如出一辙。

　　难道，她是玉冰？平南王府的郡主？她……怎么可能？

　　“你……是玉冰？”他犹疑地问。

　　少女始终低着头，一语不发，起身便走。

　　南宫傲望着她转瞬即逝的背影，陷入长久的迷惘……

　　第四章

　　清晨，如纱的薄雾淡淡地笼在天镜湖面上，红彤彤的朝霞已将东方的天幕染得格外绚丽，太阳却还矜持着不肯出场。

　　翠儿和小倩搀扶着玉冰从玉练桥上款款地走下来，细细的湖风轻轻曳起三个少女薄薄的衫裙，水色天光的映衬下，翩然似乘风欲飞。

　　夏雨卿静静地立在桥头，迷惘的眼神一直停留在中间着天蓝色衣裙的少女身上，直到三个人走近了，她轻轻地唤了他一声，他才恍然清醒，迎了过去。

　　玉冰温暖的目光在夏雨卿脸上停了一会儿，关切地道：“昨天晚上折腾了一夜，你也该好好歇歇，何苦又跑到这儿来？”

　　夏雨卿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昨天晚上的事？”

　　玉冰笑笑：“你们灯笼火把地满园子搜拿刺客，就算死人也都吵起来了。”

　　夏雨卿皱起眉头：“可惜，还是没抓住他。丘总管说这个刺客连中了他三记混元夺命掌，腰上又被戴统领钉了一支凤尾毒镖，应该是没有活命的机会了。除非他在受伤后一个时辰之内被人救走，而且救他的这个人必须要懂得内外伤的医治，还要懂得毒性，会配药给他解毒，否则，他仍然难逃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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