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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扎格尔,很抱歉,我现在还没办法回答你。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但我的人生,并不是只属于我自己的……”

  “每个人的人生都属于自己。”

  “没错!但同时还属于其他的东西——比如责任,比如背负,再比如……”

  “我明白!还属于感情,属于……喜欢或者……仇恨……”

  “是的……”连长安忽然漾出笑容,只觉得恍若隔世。无上的权力,显赫的身份,众人的艳羡,八面的威风……即使是当年驸马府侧厢房里的那个天真的小丫头,也无法抵御如此的诱惑,也曾经偷偷做过这样的美梦——为了这个梦,她曾经不惜一切。

  这么久以来,她在怨怼什么呢?她在愤怒什么呢?她曾经觉得即使为之牺牲一切也心甘情愿的东西,她已然得到了。她曾经嫉妒恼恨到诅咒她去死的人,也已经离开了这个尘世……

  求仁得仁,她应该心满意足了啊!

  可是,她终究得到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玩意儿呢?

  无上的权力背后是紫极门下被鲜血染成通红的护城河水;

  显赫的身份背后是筹谋和算计,是利用与背叛;

  众人的艳羡背后是中伤、暗箭,是冒名顶替、狐假虎威;

  八面的威风背后是将人命视作蝼蚁,是带着残忍的笑,把别人的心玩弄于股掌之间。

  比得不到,比得到又失去更加令人无可奈何更加令人哭笑不得更加残酷而恶毒的是,命运总在你历尽艰辛牺牲一切之后,把你拼命追寻的东西完整无缺地放在你手心,可是,你却恍然发现……原来……不过如此而已。

  是我选择了这条道路,那么,无论最终通往哪里,我都没有任何理由抱怨上天……乐土的门扉早已关闭,我再也不能回到从前。

  “扎格尔,”连长安深吸一口气,对他说,“我有非做不可的事。若你想娶我,那就帮我——证明给我看,嫁你,是不是值得。”

  第三十六章谁共语

  宣佑二年十二月十日,黄昏时分,几位不请自来的客人造访了麒麟堂。其中三名连长安并没有见到,因为他们是来找扎格尔的。

  “兀赤叔叔带了钱来替我们赎身。”扎格尔这样向她解释。

  连长安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她可从未在乎过自己的卖身契。正说着,心念甫动,她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若陈静不肯呢?”

  扎格尔立掌如刀,在颈子上比画了一下,“不会的,他不敢。”

  连长安实在无言以对,果然是蛮子,她暗道。不知为什么,满怀重担忽然卸了下来,忽然觉得松快极了——扎格尔似乎总有办法让她开心的。

  “你要小心,陈静是廷尉府的人。”她向扎格尔谆谆叮嘱。

  扎格尔眼中闪着某种奇特的光亮,“我和他谈过——当然,不是用这张嘴。老人们都怕死,而他是个聪明的老头子,这你放心。”

  又让扎格尔说中了,他果然是个聪明人。当老郎中佝偻着把第四位贵客引到她面前时,连长安忍不住暗自叹息。

  来人三十上下,从相貌到性格都像是块会走路的石头——有一点点像叶洲。他见了连长安,默立片刻,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柄名贵的短刀,递给她,“请屏退左右……小姐。”那人说。

  那刀是扎格尔的,在她与叶洲对峙之时,被他打落于地。

  她伸手接过兵刃,拔刀出鞘,霜锋上果然还有干涸的紫血。连长安抬起头来想说句什么,却见陈静咳嗽着正推门而出,随即门扉闭合,咳嗽声遥遥远去。

  他不光聪明,而且危险……连长安但觉眼角一阵急跳。当她被廷尉府抓住,当她在人市上被发卖,当她和扎格尔在这间麒麟堂里反客为主,老郎中的行为根本不合情理,他难道没有一点点常人的好奇心吗?而且……即使再贪生怕死,他也是个廷尉啊……

  就像是盛开在人身上的活生生的莲花,所有不合情理的东西都是危险的。只可惜,她实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与精力去刨根问底。她只能相信扎格尔是对的,相信陈静的确如看上去那么软弱可欺。

  就如同慕容澈教会了她“怀疑”,连长安总觉得,扎格尔是来教她“相信”的。

  “……杨什长,”连长安收回目光,对面前的男人道,“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所为何来?”

  杨赫猛地跪倒于地,口称:“宗主!”

  宗主?连长安不由得笑了,她摆摆手让他起身,然后一字一顿,像告诉叶洲那样,缓缓地告诉他,“你听好了,我不是连怀箴,我是连长安。”

  杨什长闻声抬起头来,果然大惊失色,“可是……”

  “连怀箴死在紫极门城头了,被慕容澈活生生地烧死了——你们都亲眼看到了吧?我是连铉的长女长安,是怀箴的姐姐。那一天,在城上喊话的是我,从城上跳下的是我,一切都是我。”

  “原来……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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