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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涉及父母，清扬也顾不得太多，出声反驳："清扬自六七岁发蒙读书，家父就亲自教我班婕妤的《女诫》。虽家父早逝，家境清寒，然父命不敢一日或忘。今日之事，是清扬不知进退，清扬自当领罪，与家父母无干。"

　　"好，好，好一个自当领罪。"齐如璋听了这话，冷笑起来，"为人妻者，上不孝公婆，下不睦姑嫂，还出言顶撞丈夫，难道伦理纲常上没有'夫为妻纲'吗？"齐如璋走过来，捏住清扬的下巴，"我倒要看看，这就是我'娶妻娶德'娶来的有德行的妻子！"

　　迎面正对上一双清澈却倔强的眸子，沉静如水，没有丝毫的怯懦与畏缩。

　　清扬被捏得痛了，一抬头正对上齐如璋怒火中烧的眼睛，心里也惴惴不安，想低下头却又被钳得死紧。渐渐地，清扬发现齐如璋眼底有一种深重的无奈，即使在酒后的盛怒中，也掩盖不了。

　　齐如璋再次在这双眼睛前迷惑了，他颓然地垂下手臂，"罢了罢了，操这些心做什么，以后各安天命吧。"

　　说罢，起身向屋外走去，脚步踉跄。

　　门外有什么倒地的声音，只听一声惊呼："二少爷，你怎么样，没摔着吧？"

　　"你走开，别管我！"齐如璋余怒未消的声音传来。

　　清扬有点担心，齐如璋醉意甚浓，脚步虚浮，情绪激动，怕他出什么事。遂打起帘子，想看看情况。

　　阿萱站在门外，看见清扬出来，忙一把拉住清扬："小姐，你还好吧？"

　　"我没什么。"清扬勉强笑笑，"刚才是怎么回事儿？"

　　"哦，二少爷走路不稳，踩到花畦边的青苔，跌倒了。"

　　"有没有大碍？"

　　"没什么，桃儿把他扶起来之后，二少爷就往那边去了。"阿萱指指左边。

　　幽篁别苑是一个僻静的小院落，位于齐府左侧，正厅和东西大院都在其右。老爷在世时爱别苑的清静，周围又无家人住宅，遂辟为书房。齐如璋如果回西院，应该往右走才对。清扬疑惑起来："该不是走错了吧。"转念一想，他这样醉醺醺的，又不辨东西，难免不出什么问题，还是跟着去看看比较好。于是吩咐阿萱："你先睡吧，我出去走走就回来。"

　　清扬一路跟着齐如璋，看见他穿过竹林，走上一条小径，来到一座不大的宅子面前，在门口踌躇了一下，推开门走了进去。

　　清扬进齐府这几个月，从来没见过这座宅子，便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宅子里亮着昏暗的灯光，像是没有人。清扬走到门口，就听见齐如璋喃喃低语，像是在和什么人说话。

　　"爹，娘，儿子来看你们了。"齐如璋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儿子不孝，忙于庄内事务，除了家族祭祀，一直不曾来看你们，特别是娘，让娘孤单了。"

　　"原来是齐家的宗祠。"清扬明白了，"这么晚来齐家宗祠干什么？拜见爹娘？齐老爷是去世了，齐夫人还健在呀，难道……"

　　"娘，告诉我，想做一件事，真的就这么难吗？"齐如璋声音里有微微的哽咽，"儿子从十五岁第一次跟爹出门办事，到如今多少年了，哪一天不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有一步行差踏错。大哥一天到晚游手好闲、百事不管，小妹年纪小，又是个女儿家，爹的心血不能毁在我们手里，这个家，除了我，还有谁能指望？"齐如璋停了停，像是努力抑制住什么东西，"辛苦我不怕，操心也是分内事，可是动辄得咎，却叫人寒心。难道，庶出真的天生低人一等吗？"

　　清扬心里一震，果然不出预料。

　　齐夫人的疾言厉色，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趾高气扬，齐如璋的隐忍与小心。清扬轻叹一声，原来，苦的，不只是自己一个人。

　　深夜的祠堂，寂静无声。齐如璋倏地转过头来，想是那一声叹息惊扰了他。

　　清扬立在门边，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尴尬地低下头。

　　看见清扬，齐如璋有些微的惊诧，随即又释然了："既然来了，就进来祭拜一下爹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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