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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第一百一十七章 恨与不恨,又当如何

  我只含笑不语,侧头向他望去,他洁白的额头有一缕散发飘下,在他挺秀的双眉间滑过,他眼内却真是不见丝毫阴影,反而浅浅含笑,仿佛春日湖面有蜻蜓尾部掠过,反射灿烂阳光,漾起圈圈涟漪。

  我不知道他的心思有几分真几分假,是否正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无欲无求,但他对夏候商的恨,却是脸上怎样的风光雾月都掩挡不了的。我只是有些不明白,对一个心里只装着江山的人来说,君辗玉在他心里还有地位吗?要使得太子将一切真相告之,然后才隔山观虎斗?

  老三送我出来之时,太子在我身后拔动了马尾胡弦,轻声吟唱:“辕门醉卧秋风,看落日旌旗掩映红。爱朔云边雪,一声寒角……莫惜琼杯手到空……哈哈,莫惜琼杯手到空……二弟啊二弟,本王唯一恨的,便是你了……”

  他那恨字,如轻风拂过,喁喁于我的耳际,如情人低语,哝呢媚喃,不知道为何,我却感觉皮肤之上如冰棱利过,那样冻澈骨髓。

  老三送我出来,我才发现,这里是朱雀台,是前朝废弃的皇宫,只有我刚刚呆的地方华丽富贵,外边却是残破凄凉,青石板的缝隙里全是拼命长出来的野草,从重重叠叠的屋宇之间往内望去,刚才的锦绣华庭已然不见,四周围俱是一片黑暗,富丽堂皇不过梦一场。

  青石板上我与老三的足音踏如慢歌,就如七星拱卫护着我进入朝阳大街时一样,周围喝彩如潮,也挡不了八匹骏马整齐如一的马蹄之声,他伴随在我的身连,留出空处,就仿佛其它六人依旧拥在我的身侧,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不像小七一样和我什么都说,平日里专心研究各种手工制品,将之融入杀技,其手艺之精巧连小七都惊叹不已,平日里有些吝啬,封赏只求金银财物,小七让他突围之时,他身上带齐了所有平日的积攒金银,专往兵士集中之处闯,包袱上扯开了一个小口,不时有那耀眼的黄金珠玉漏了出来,曹德宝手下将领虽大多是世家豪门子弟,见多识广,但普通兵士却大多是穷苦百姓,曹德宝的治军又没有老父那么严,所以,每漏一样东西,便引得三两位兵士争抢,加上武功高手都去围着我们这些主将打了,到了最后,他反而从守卫最多的地方突围了……可惜的是,花了这么多的心思,他依旧被老四一剑刺下了悬崖。

  有薄雾笼罩于野草屋宇之间,月光照于斑驳的墙体之上,残旧破败,再辉煌的屋宇,都经不起时间和雨水的冲刷,就如昔日的君家军,昔日的君辗玉。

  “将军,属下虽在太子处,但一直在查当年之事,太子对当年之事深感蹊跷,可属下一直查不出什么来……如果不是一直呆在殿下这里,连属下都会认为,这一切皆是太子殿下主持,属下只觉得,当年之时扑朔迷离,恐怕当中……也有将军万万想不到的实情在……”

  凉风吹过屋瓦,让瓦间的细草随风而摆,银月如水,铺在草瓦之中,为这无尽的残破苍凉镀上一层凄冷。

  “老三,你放心,我不会再给他人做靶了。”

  草叶随风,发出簌簌的响声,仿佛呜咽般地应和着我的话,小三望了我一眼:“将军,无论如何,属下都会和您一起。”

  他年近三十,是七星卫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平日有意无意地将自己当成老大哥,就算对我,平常时候寒冻送衣,盛夏送风,比那些和我年岁差不多的小子对我多了一份照顾,我心中何尝不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兄长?

  他默默地陪我走过这段缝中夹有小草的青石板路,仿佛一个影子跟在我的身后,可有他在我身边,我却感觉到莫名的安心,就象他虽被太子收留,我却依旧感觉,他的心始终没变,可我却猜不透那人,从来就没有猜透过。

  “将军,属下有一个请求……”

  我侧头望他,他眼内的愿望是那样的强烈,不由让我有些疑惑,我道:“请说。”

  “属下从太子那里得知,小七他们始终跟着将军,不知将军可否让属下归队?”

  “太子如今虽是势弱,但事情总未查清,他并未定罪,你跟着他,比跟着我好,无论如何,他以后会是一位太平王爷……”

  他脸上失望之色一闲而逝:“属下终是离将军日久……”

  我知道他的心思不知转到了何处,于是叹道:“你愿意回来,自然最好不过,只不过……太子……”

  他单膝跪下:“将军放心,太子也明白,他也三番两次劝过属下,要让属下回乡,或给属下一官半职,但属下不肯,属下总觉得,将军不会那样的消失的……太子从来没有逼过属下做什么事,他说过,君将是宁为玉碎之人,他的部下不会瓦全,他一向对属下听之任之的,唯一一次,便是上次了,属下实在忍不住,以为有了什么消息,将军,您是属下的上司,唯一的上司……”

  他颠三倒四地说出那番话,言语紧张,急切表白,眼睛之内的神情紧张之极,看得我心中如暖流划过,笑道:“正值用人之际,你愿意回来,那是最好不过了。”

  他垂下脸去,双手放下来之际,不动声色地以袖抹过脸颊,语气却有些哽咽:“将军,属下终于可回到将军身边……将军没有疑我……

  属下的希望,终得达成。”

  他跪着的地方,有一株小草从石缝之中挣扎而出,青石板上的青苔在黑夜之中浓如淡墨,映入我的眼帘,只觉沉郁惨淡,可他的身影,却如岩石般笃定,让我感觉莫名的心安,叹道:“你们知道我身为女子,却始终不离不弃……或许你们,才是我的希望。”

  小三抬起头:“将军,无论你是何种身份,但将军便是将军,骨子里面是永不能改变的……无人能替。”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这一切是讽刺?

  他不擅言词,让他说出这么多一番话来,确是为难了他,我听出了他言语之中的劝慰和感伤,只道:“只是连累了你们……”

  他忽地抱拳,慎定地向我行礼,道:“将军这就错了,我们七……

  几人,从未有如此感觉,如果不是将军领兵,我们怎么能在战场快意杀敌,百战百胜,受万军敬仰,如果不是将军,小人不过一名庸庸碌碌的手艺人而已……那两年的荣耀,是我们一辈子中最好的日子。何况古来征战几人还……这本就是从军入伍之人必然的结局。”

  淡淡的月光散于他布满伤痕的脸庞,那些狰狞的伤口,在月光笼罩之下,仿佛素白的织锦之上织出的暗花,只觉柔和温暖,能在冬日霜雪之际,悄悄地温暖心房。

  因是旧城,城中杂草丛生,蝉鸣之声时弱时强,远处天边浮云聚散相离,在云蒸云尉之风云瞬变,忽然之间,我感觉到脚底青石板路微微地震动,那弱不禁风的小草都现出几分娇弱。

  小三脸上一愕,显然也听见了,他想伏地而听,我道:“不用听了,他带人来了,九匹马,却只一种足音,是八骏。”

  小三脸上担忧之色更甚:“将军,要不,我送您走?”

  “你先走吧,和小七联系,一切依照我们以前定好的规矩……”我将小七的联络地点告诉了他。

  小三无法,还想再劝,我却不再看他,他只得半跪行礼:“将军,保重……”

  他的身形刚消失在屋宇残瓦之间,三重门前,就拥进来了九匹骏马,其中通体黑色,背上坐了位紫绶舒袍的王者,便是夏候商了,看在我站在院子中间,他一挥手,那八匹马便四散消失在每扇门后,显是去查找劫持我的人等。

  淡淡的月光照在他身上的紫袍之上,让他如一块紫玉,在夜色散出毫毫之光,他脸上表情未变,眼里却有丝焦急之色,跳下了马,来到我的身边:“凝昔,可有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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