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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鹿车驶到厅中停下,我下了车,跪拜行礼。江妃笑道:“皇儿,难得你有心,把寒北之地的鹿都带了过来,这个驯鹿师也不错,驾得好……”

  宁王笑道:“娘亲,孩儿这里还移栽了不少白桦树,以此建了一座园子,房子都是漠河那边的木房子,母妃如若喜欢,等寿宴过了,孩儿带您去看看?”

  江妃一笑,“你这孩子,难得你这么用心……”她微叹了一口气,“只是,漠河那边的东西,到了这里,又怎么能活得长久,就像这驯鹿……”

  宁王淡淡地道:“母妃,孩儿让它们活下去,它们怎敢不活?”

  江妃笑了,为他理了理衣襟,“你这孩子,就是太过自信。”

  见宁王和江妃高兴,其他的姬妾便上前凑趣,一时间堂上暗香阵阵,你来我往,更有姬妾趁此机会挤在宁王的面前,娇声请饮,欢乐无限。

  过了好一会儿,宁王才笑对江妃道:“母妃,这才开始,后面还有更精彩的呢。”

  江妃娘娘原以为这便完结了,听到此言被提起了兴趣,道:“还不叫她快快使来?”

  这次的乐音与上次没什么不同,可因为我身上穿的衣服更为华丽,廊柱上更是青松缠绕,乐声起的时候,驯鹿的神色更见兴奋,加上身上所配珠玉金笼,耀眼生花,赢得满堂喝彩。

  当然,众人皆不会瞧见,乐声一停,驯鹿们从幻境中惊醒,眼内出现的却是类似于绝望的神色,所以说,不管是人还是兽,被骗得多了,精神也会崩溃的。如果是小七,想来不会有这种情况的,皆因他真心待它们,让它们将受骗当成了游戏,甘之如饴,我没有小七柔软纯洁的心,所以,它们对我,既畏且恨。

  可当时,我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满堂喝彩之后,听到江妃道:“皇儿,此驯鹿师不错,可得好好赏赐了。”

  宁王笑道:“您不说,我倒忘了……”

  说完,宁王漫不经心地叫人拿了百两黄金给我,我自是垂首称谢。

  我正待退下去,却听江妃道:“好久没见过这些驯鹿了,在极北之地,要它们驾车,自是合它们的脾性的,可到了这里,脾性也未改,且还能被驯得能踏歌而舞,倒真是奇了。想当年,你父皇也遥遥地从极北之地让人送了鹿来,可隔了一个月,这些鹿便死的死,病的病,我倒要看看,这些个鹿是不是从那里来的……”

  宁王笑道:“母妃,你竟然不信你的儿子?”

  宁王一边笑着,一边搀了她下堂。江妃兴致大好,兴致勃勃地来到鹿车前,绕着它们打量了一番,笑道:“不错,的确是从我们那儿来的。”

  她眼中露出缅怀,左手也摸上了其中的一头鹿,正在这时,绝望的驯鹿哪里还安于其分,挣着绳索就往前冲。我见不妙,急急地赶了过去,想拉住它的笼头,却未承想,它直直地向江妃冲了过去,吓得江妃花容失色。恰好宁王正在跟前,举掌欲击,却未承想,那头鹿未近她身,便轰然而倒了。我抬眼一瞧,看清媚蕊站在一众奴婢旁边,左手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便知道又是她帮了我。

  紧接着,其他三头鹿也焦躁不安起来,欲挣脱绳索,我顾不得其他,连挥长鞭,才让它们稍微安静。

  不等宁王吩咐,我连同鹿车早叫人看管了起来,只等宁王令下,我命丧当场。

  宁王扶了惊魂未定的江妃坐回座位,又叫人拿了定神汤过来,安抚江妃半晌,这才回头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脸上带了惊慌,紧张地思索,要怎样才能渡过今天这一关,伏首而道:“都是奴婢的错,近几日,这驯鹿便有些焦躁不安,奴婢却未发觉。”

  宁王冷声道:“既是早几日就发现其焦躁不安,为何没听你上报?”

  他目光如刀,望向我的时候,我瞧清了他眼中浓重的杀意。此时的我,对他而言,已无用处,虽然江妃在场,他不便血染寿堂,但我知道,寿宴结束之时,便是我命丧之机。

  我磕头不止,惊慌失措道:“王爷,也许,奴婢能找出它出现此状况的原因。”

  宁王嘴角微扯,冷笑道:“那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何话可说?”

  我缓缓而行,来到鹿车旁边,那头鹿依旧伏地昏迷不醒,我仔细察看,用手抚摸其项背。此时,堂上皆静悄悄的,所有的人都望着我。我仔细察看之后,缓缓地行至堂前,垂头而立,冷汗从额角冒出,被风一吹,更是贴在鬓角,冰冷刺骨。

  我的沉默不语,换来宁王一声冷笑,“来人,把这贱婢先押下去,等寿宴过后再行处置。”

  我抬起头来,心念急转,忽然想起了本朝一个讳莫如深的丑闻,便脱口而出,“王爷,奴婢知道是什么原因,奴婢……奴婢……近几日打扫鹿廊,见驯鹿与往日相比,很是焦躁不安,根据……根据……奴婢往日经验,这头鹿,这头鹿小腹拱起……只怕是,只怕是怀孕了。”

  一听此言,堂上众人皆将目光转向驯鹿,江妃脸上也淡了些惊慌,更添了些好奇,转向驯鹿伏地的地方。宁王更是怒不可遏,“你说什么?这头鹿怀孕了?你没看清楚它们头上有角,皆是公鹿?”

  我更是惊慌,伏地不起,道:“是啊,王爷,既是公鹿,怎会怀孕呢?”

  堂上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时间静得几乎听不见人声。

  没承想,江妃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刚开始还是轻声低笑,后来笑声越来越大,几不可抑,边笑边道:“你这奴婢,你这奴婢……当真有趣,的确……既是公鹿,又怎会怀孕,又怎会有天伦之乐,所拥有的,只不过是主人短暂的宠爱罢了……”

  我伏地不起,低声道:“就是啊,当真是奴婢搞错了。”

  我松了一口气,心知那桩让人三缄其口的皇宫丑闻看来是真的了。

  与我惊慌的脸色相比,其他姬妾神情便大不相同,一时间欢笑声起,更有那忍不住的,看了看堂下的驯鹿,再望了望我,边揉了肚子边笑。

  好不容易收了笑声,江妃道:“皇儿,你的安排,我很高兴,这个笑话的确说得好,你们俩配合得也好,差点儿连母妃都给骗过了,这个奴婢,你可要好好打赏。”

  此时,我脸上已恢复如常,静静地跪在堂下。我瞧见宁王眼中没有了杀机,目光变得却有些复杂,他望了我一眼,回头道:“母妃,能引母妃一笑,是儿子莫大的荣幸,儿子自当好好安置她。”

  这件众人不敢言说的丑闻是这样的:当今皇上前半生宠爱女子,更是将江妃奉若珍宝,可临老了,却不知为何,宠幸起一位名叫墨子寒的男子来,与他形影不离,视后宫女人如无物。甚至不顾朝堂议论纷纷,赐其高官厚禄,更是命人在后宫独辟一室,任其自由出入,其恩宠待遇,有时竟胜过了他的三名皇子,当然更胜他的妃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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