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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你是棵奇特的苗子,叫先生我就教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叫师父我就教你别的皇宫里学不到的东西,你想好了吗?”司空低哑的嗓音透着说不出的蛊惑,青画清晰地感到自己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被挑拨了起来,她莫名其妙想起了上辈子每个十五,等待三月芳菲准时发作的日子,那时候的天、那时候的梧桐叶、那时候宁臣悲痛隐忍的目光、那时候墨云晔嘴角那丝温和却没有温度的笑,还有他低婉的呼唤……

  锦儿,你来试药,可好?

  这一晚,青画是落荒而逃的,早就熄灭的宫灯被她丢在了一边,破败不堪。

  青画从司空玩味的眼神里逃开,夜已过半,圆月十五这一天终究还是过去了,离黎明却还是很漫长,青画疲惫至极,衡量了一下权益,她还是抵不住困意层层袭来,爬上了床,似乎是一转眼的工夫,她就完完全全放松了身子,意识也开始模糊不清,渐渐滑入了梦乡,不仅如此,她还作了个梦。

  摄政王府有个废弃的院子,院子里面没有屋子,只有满满一院的桃树,一夜春风来,院子里的桃花开了,满枝满院的粉色烂漫到了天边,乱花迷人眼;桃花树下有个紫藤搭建的亭台,台中石桌上放着一壶酒、两个木雕的杯子,桌旁坐着两个人,一个青丝如锦、面如冠玉,眉宇间的温煦如同桃花间跃动的阳光;一个憨态可掬地抱着自个儿的杯子,眼神贼溜溜,嘴角挂着一抹顽劣的笑。

  “笑什么?”那个温煦的人垂眸轻声问。

  “我在笑,什么时候王府缺银子,把墨王爷卖了足够整个王府吃半年!”

  “锦儿想卖了本王?”那人又问。

  抱着杯子的人不答话,只是眯着眼睛,舒舒服服地依着紫藤的花架小憩,阳光透过藤蔓密叶投射到她的眼睫上,她就拿片叶子遮住自个儿的脸,悄悄吐舌头,卖了自家相公?她可舍不得。

  温煦的男人微微一笑,随手折了一枝桃花把玩着,斟了一杯酒送到她嘴边;忽而画面一转,初夏的暴雨替代了春日明媚的阳光,短短一个月,桃花就谢了,同样是桃花院、同样是紫藤亭,同一个男人再次把一杯酒递到了她口边,这次她却禁不住浑身的颤抖……

  那人依旧笑若春风,眉宇间不见半点阴霾,他轻笑着说:“锦儿,你来试药,可好?”

  电闪雷鸣,紫藤忽而成了最恐怖的梦魇,张牙舞爪似的把她层层环绕,她喘不过气、喊不出声,只能用力抓着自己的手拼命喘气。

  “不要!”电光石火问,青画猛然惊醒,凌乱的呼吸好久才渐渐平息下来,她喘息着摸了摸身上的亵衣,果然早就被汗濡湿了;刚才的梦太过真实,让她的心跳怎么都平复不过来,她就这么傻傻地裹着被子在床上坐了许久,才轻轻躺了回去。

  多久没有梦见上辈子的事情了呢?青画喘息着躺在床上苦笑,为什么时隔一年她还是摆脱不了这梦魇?她以为这些恐怖的记忆早就过去了啊,她早就打定了这辈子和那个男人天涯海角永不相见的念头,难道这还不够?难不成老天爷还想让她做点什么?

  等她回过神,外头已是清晨,晨曦散了,不一会儿就是阳光灿烂的大晴天。

  “小姐,你醒了?”小姿带着梳洗的器具进了房,看着青画一副刚睡醒却汗涔涔的模样失笑道: “被窝这么暖和?”青画点点头,慢悠悠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擦了擦额头的汗。

  “小姐你别磨蹭了,司空先生已经在咱前厅等了一个早上了!”

  司空?青画想起了昨晚的事情有些懊恼,又把头埋进了被窝里,那个司空整个人透着古怪,说什么认他做师父就教别的,从头到尾她都没作过选择,如果可以,她宁可皇后让她跟着普通皇子公主一块儿上课,也不要和这个诡异的“世外高人”来折腾;他昨晚说他已经盯了她半个月了,天知道他究竟对她的事情知道了多少……

  小姿见了她那标准的缩头乌龟姿势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地扯开了被子笑道:“小姐,别赖床啦!”

  看来是福是祸都躲不过了,青画认命地起床梳洗,做为一个不聪明的十岁孩子,她要做的只是乖乖坐在那儿,所有的事情小姿她们都会代劳,等她梳洗完毕,司空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青画于是又知道了一点,所谓男女授受不亲、闺房不可私闯的礼仪是不适用于“世外高人”的。

  司空微微笑着看她越皱越紧的眉头,等到所有宫女都告退后才开口:“画儿,想好了吗?”

  青画不清楚师父与先生的区别,她现在唯一清楚的是,假如认了眼前这个麻烦的人,那么她的清闲。日子也就离结束不远了,又或许她还会被卷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中:所以,面对着他玩味而兴致盎然的目光,她选择了装傻充愣到底,她扬起憨憨的笑,“嘿嘿。”

  司空随身带了把摺扇,在她痴笑的同时“啪”的打开了,悠哉悠哉地扬着,一副陪玩到底的模样;如是,两个人僵持了好一会儿,还是司空开了口,他轻道:“那日你口中的宁锦是谁?”

  青画本来已经疲软,乍听到“宁锦”两个字,无疑是晴天里响彻苍穹的一个惊雷,她脸上的憨笑僵了,手心出了汗,只呆呆立在那儿。

  司空注意到她的异样,眼里露出几许诧异,他没想到她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她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更是宫中无人不知的痴儿,看着她此刻如同困兽一样的神情,他忽然觉得好笑,假如宫中有人看到了他们平日见惯的、整天傻笑着的青画小姐现在的神情,有几个人会相信这是个十岁的孩童,还是个痴 儿?那样的神情,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孩子。

  “画儿,我给你半个月时间考虑,到底要不要做我司空的徒弟。”

  司空走了,青画却在原地发起了呆,沉默地看着那个银发童颜的男人最后朝她笑了笑,踏出房门,外头已是阳光灿烂,日上三竿。

  ***

  小姿送来了早膳,据说是从一个偏远的小山村进贡到宫里的特产,皇后要了一半,各宫妃嫔分了一些,剩下的全被皇后打发着送到了闲恰宫;也难怪宫中传闻皇后宠爱痴儿成性,这糕点、首饰等的小玩意儿,隔三差五地被送到闲怡宫来,青画很庆幸一年前她选择了继续装傻,不然得有多少人指手画脚说她图谋不轨、刻意讨好皇后。

  她本是个孤儿却在宫里受尽恩宠,与她正好相反的是青书闲,那个原本有着皇家血脉,却因为外公造反失败,而在宫里备受冷眼、实实在在的金枝玉叶;对于青书闲,青画有些放心不下,她昨晚在找那个玉燕心急成了那副样子,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到六皇子宫中去做什么傻事……

  想来想去,她还是轻轻拽了拽小姿的裙摆,小心试探:“小姿,闲姐姐,玩!”

  小姿有些诧异她明确地表达了一点点意思,半天才惊喜地摸了摸她的额头,看着她期盼的眼神,小姿又收敛了笑意,她说:“书闲公主今天可能是病了,刚才奴婢去御膳房领早膳的时候,正巧撞见了书闲公主的婢女,她问御厨们要了些药膳,小姐乖,咱过几天再去吧。”

  病了?走昨晚染了风寒?

  青画乖顺地点点头吃了早膳,趁着小姿端着盘子离开的空档,小心翼翼地从房间里溜了出去,直奔书闲所在的舒雅宫;书闲是个温顺贤良的弱女子,昨天才丢了玉燕想去找六皇子要,今天就病了,难保这病不是被活生生折腾出来的。

  舒雅宫冷清得很,她从正门进去到正殿之前,只有看门的一个侍从和院中扫地的一个宫女,整个宫里冷冷清清,有些像上辈子宁锦住的那个破败的小院;青画悄悄提了心,绕开扫地的宫女,溜进书闲的后寝,才刚走几步,就听见有一阵阵轻微的咳嗽声从房门里传来。

  原来真的只走普通的风寒咳嗽?青画放下了心,在门口徘徊了几步就想回闲恰宫,才迈开脚步却被里面一声惊恐的颤音给拉了回去,那是书闲的声音,“谁、谁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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