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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吕夫人问道:"是什么呀?舅奶奶尽管说。"

  "就是奶妈子的事。那个蒙太太恩典放出去的秋菊生了个闺女,前日刚满月呢,金凤知道了就想让她做宝宝的奶妈子。如今人我是带来了,还没让她去见金凤呢,先请太太的示下,要同意呢,就留下;要是太太觉得不妥,我这就打发她回去,想来金凤也不会违拗太太的意思。"林月娥以退为进地说出了这一番话来。

  林月娥这一宝算是压对了,刚听完这话时,吕夫人本能地想一口回绝,可略一转念就明白在这节骨眼上,犯不着为这种小事拂了金凤的意,就留下也无妨,到时候再找个借口打发了就是。"这也没什么,只要金凤媳妇喜欢就成,本来我已替她找好了一个,就是原来我屋里的喜鹊丫头,她也才生了儿子不久,据说那奶水很不错呢,一个奶妈子原本不够使的,加一个秋菊也好。"

  林月娥虽说知道吕夫人一定会同意让秋菊留下的,可没想到这么爽快,便立刻说:"既然太太答应了,那我这就叫她过来给太太磕头。"说罢就让小丫头把秋菊叫来。

  吕夫人虽是这么答应了,可心里却是有些个不快,觉得自己是受了那姑嫂两人的拨弄,于是盘算着等秋菊来了好好地想一番话来告诫她,也同时镇一下林月娥,让她别以为仗着有些个辛苦功劳就能在吕家为所欲为。

  秋菊正等在隔壁的屋子里,听小丫头来叫她,只得慢慢地走进房来。她是刚生下孩子就奔波折腾了一夜,人是虚弱到了极点,脸上全凭那浓重的胭脂才勉强遮住那惨白的容颜,靠着人参的功效才硬撑着能行动,知道要去见太太更是害怕不已,走着走着两腿一软,一个趔趄,人差点跌倒,一旁的小喜忙扶住了她,并在她的胳膊上重重地捏了把,提醒她别露了馅。

  吕夫人瞧着跪在地上的秋菊,正想说话,这时里屋传来金凤的一声惨叫,跟着翠玉急急地跑了出来,也顾不得向太太行礼,只对着林月娥说道:"大奶奶,二奶奶就要生了,王大娘请大奶奶快进去呢。"林月娥急忙跟着翠玉进了里屋。

  吕夫人听得那里面金凤一声高似一声的哭叫,只觉得浑身发软,只想快快逃离这地方,她再也顾不得理会秋菊了,只匆匆对她说了句好生伺候小姐和小少爷,又对小喜说,"告诉你奶奶,我去佛堂念经求菩萨保佑。"忙带着丫鬟走了。

  小喜把那还跪在地上发懵的秋菊拉了起来,"好啦,过关了,快跟我去见小姐吧。"便半拉半扶地把秋菊带进了里屋。

  秋菊从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见到小姐,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见面。

  屋子里气氛相当紧张,金凤是高一声低一声地哭叫呼痛,痛急时连救命都喊了出来。冯、王二人一前一后地忙个不停,林月娥焦急地在一边看着,谁也没心思理会进来的秋菊和小喜。小喜知道秋菊实在是挺不住了,便把她带到床后角上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又把孩子放到那事先准备好的摇篮里,并解开了裹在他身上的小被子。

  这时,金凤大叫一声,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跪在跟前的翠玉的胳膊,整个人都挺了起来,正在查看她产门开得如何的王婆忙对林月娥说道:"大奶奶,二奶奶就要生了,但她这样可坐不了子孙桶呢,要不就生在床上了。"

  林月娥挥挥手焦躁地回答道:"唉,这时候了还管什么子孙桶不子孙桶,你快想法子让她生下来就是了。"

  王婆边答应边叫冯稳婆和翠玉,"你们一个使劲地掐她的人中别让她晕过去,一个将她身子抬高一点,现在孩子就要下地,可千万别松劲啊。"

  几个人一阵忙活,只见金凤一声惨呼人往后倒了下去,林月娥一个箭步上前及时托住了她,刚想问到底怎样了,王婆长舒了口气高声说道:"好了,好了,菩萨保佑,总算生下来了。恭喜二奶奶,是个小少爷呢。"说着,便捧了个婴儿出来。

  那冯稳婆刚想松口气,眼睛一瞥,只见那婴儿身上不但沾满了鲜血,其中还掺杂着菠菜汁般碧绿的羊水,小脸也是青青的,不禁脱口而出道:"哎呀,不好,这孩子要保不住了。"

  金凤刚听自己生下了儿子,正松了口气,一听这话急火攻心,啊的一声,眼珠往脑门子上一翻,晕死过去了。

  林月娥也顾不得责骂冯稳婆,只是一个劲地喊:"妹子醒醒啊!金凤,你快醒醒啊!"

  翠玉、小喜也跟着一起叫道:"二奶奶,醒醒啊!"

  只有秋菊她早是半昏迷了,虽耳朵里听得有人在叫唤,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冯稳婆那个后悔啊,她万没想到自己在这行当里都做老了的,竟会出这么低级的错来,真是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心里想要是二奶奶有什么不测,自己这条老命可就非要送在这吕家堡不可了。

  只有王婆还是很镇静,这情形从前在那庵里时她曾见过一两次,而且众人一乱她更能从容地换过婴儿了。她从怀里掏出一节香来,递给那吓昏了的冯稳婆说:"快点上,让二奶奶闻闻,等她醒过来把那桌上的参汤喂她喝了,这孩子还有救呢。"说罢,抱起那污血满身的婴儿转向了床后边。

  冯稳婆此时哪还有什么主意,自然是王婆怎样说她就怎样去做了,当下就依着吩咐忙了起来。那香很是了得,金凤闻了不过片刻,只听得她咿呀一声,人就醒了过来,林月娥忙端来参汤喂她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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