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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哦,是她呀。"这一下倒是提醒了她。吕夫人想起这两天都没见秋菊在金凤身边伺候,当时也没在意,看来这其中定有些古怪,于是便试探地说:"要是别人那倒好说,可这秋菊是金凤媳妇身边第一得力的人,我看金凤是一时都少不得她的呢,舅奶奶也该知道呀……"

  林月娥暗中叹了口气,这吕夫人果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好在自己也早就想好了一套详全的说法。

  "唉,说起来我还得向太太请个罪呢。都怪我一时粗心,闯下了大祸,现今这秋菊已是在府中留不得了。"林月娥一脸惭愧地说道。

  "这是怎么说呢?"

  "唉,说起来话长。这丫头原是湖州人,据说她祖上原是杭州制造府里的工匠,有一门缉丝挑纹绝技。那年闹长毛,流兵窜匪一把火烧了她家的机坊,她爹和兄弟也在大火中死了。她奶奶带着她娘和她逃难出来,不想刚到了渤海的地界,她奶奶就一病不起。她娘为了替她奶奶看病,不仅花光了所有的盘缠,还欠下了店家的不少银钱。为了安葬老人和还债,她娘将自己和五岁的秋菊卖进了我们米家。她娘在机坊里做织工,秋菊就成了服侍金凤妹子的小丫头,只是她娘没两年就死了。"林月娥说着叹了口气,似乎想等着吕夫人接口。

  等了一会儿,见吕夫人没有做声,林月娥只得又往下说:"就在前年,我们坊里来了个年轻人叫余福,说是秋菊的表哥。说当年两家一起逃难,后来被乱兵冲散就没了音讯。这几年来一直在找她们,好容易才打听到秋菊母子流落到了渤海,成了我们家的奴才。他苦苦哀求想要为秋菊赎身,只是秋菊已当了金凤妹子的陪嫁丫鬟。我们劝他说人已不在米家了,让他死心算了。他显出了那独门绝技,并说是家乡还在闹长毛回不去,愿意在坊里做一名工匠,就这样留了下来。这两年来余福已是当了机坊里的大师傅了,也不光是我家那小机坊,连府上那几家子也是由他来一手打理,谁知这就出了岔子。"说到这林月娥露出了懊悔的神色。

  停了片刻,吕夫人还是默不作声,月娥无奈地叹了口气,"上次妹子回家时,不知怎的让余福知道了。他就求我放秋菊回家一趟,说是正逢秋菊她爹的忌日,世上就只有她一个女儿,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祭拜。我也是一时心软,就答应了让秋菊回去一个时辰。当时他也按时将秋菊送了回来。前天我家相公捎信让我急着回家,我一到家才知道事情不好。原来余福提出了要为秋菊赎身,还说秋菊已和他有了夫妇之实。说他情愿为吕家机坊白做十年工,来抵秋菊的身价。我赶回来问那贱丫头,原来秋菊不但已是他的人了,肚子里还有了他的骨肉呢。这下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想了一夜,只能觍着我这张脸来求太太格外开恩,放了这丫头。我妹子处,我另拨一个丫头过来替换。这一切全是我的不是,只求太太看我的薄面成全了吧。"

  这一番话是林月娥夫妻俩商量好的,那余福确实有个未婚妻被卖在了米家,不过早已死了。余福本人也已是卖身米家为奴,所以米有富许下他只要承认秋菊之事,和她结成假夫妻,便将他的死契变成十年期,还允诺将来帮他重建家业,至于秋菊生下孩子之后的去处,到时候另作打算。

  吕夫人凭她的直觉,感到林月娥的一番话中有不尽不实之处,但她倒没有想到秋菊的怀孕和自己儿子有关,可她认为林月娥夫妻为了拉拢那个余福,在这件事上有纵容卖放之嫌疑。

  吕夫人心中非常不快,本能地想一口回绝了她,可转念再一想,觉得不妥。她平日里大小事情实是相当繁忙,尤其为了金凤的身孕操心担忧。如今她已是望五的人了,体力和精力都大不如以前了。这些天有林月娥在照料,让她轻松了不少。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值得为一个丫头的事和林月娥翻脸。至于那个秋菊,吕夫人是早就想变个法儿把她打发出去了。自从米氏过门,吕夫人就对她两个陪嫁丫鬟看不顺眼,嫌她俩长得太好了。所以在金凤第二次小产后,她以伺候不周为由,把那个大的春兰赶到了吕家庄去,只是怕金凤不开心才勉强留下了秋菊。这两年来秋菊是越长越好看,早就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其实,吕夫人处处提防儿子和丫鬟们有什么瓜葛,原因很简单。她并不反对儿子将来多要几个女人,在吕家,妾侍就如同婢仆,也不差什么。也不怕有人敢翻过天来,多几个妾侍还能拘着儿子的心思。只是如今这吕家的嫡系子嗣还没有着落,她怕儿子被那些狐狸精引诱得倒腾坏了身子。

  在吕夫人看来,林月娥是太不知进退,这事要在私底下说,她一准就答应成全了她。可如今当着这些个丫鬟仆妇前这么一说,她就觉得有点子犯难了,要是那么轻易饶了秋菊,就怕失了吕家的威严。要是坚决不饶的话,怕又伤了吕、米两家的和气。

  吕夫人到底是老谋深算,略一思量,就决定先不爽快答应,她先要盘马弯弓摆足了架子,等林月娥再三恳求然后再答应。既要让林月娥知道她给了她多大的面子,也要堵一堵这些下人的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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