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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玉屏立即迎上去笑道:“六爷,刚这茶的火候不够,所以又多煮了一会儿,您喝喝看,是上等的普洱。”说罢将左边的一杯茶端起来放到蓝衣公子面前。初彤拿了盘子,低着头退到一旁。

  蓝衣公子轻轻地“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并没有碰眼前的茶杯。

  玉屏娇笑道:“六爷,奴家又煽火又添水地给您端了这杯茶,您好歹也赏脸喝一杯吧,也算不辜负奴家的一片心。”说着依偎了过去。

  一股香粉味传来,那蓝衣公子方才回魂,见玉屏靠得这样近,不由得一皱眉头,眼中难掩厌恶轻蔑之色。玉屏的脸色顿时一僵,但又迅速调整神色,仍作妩媚状,用纤手托起茶杯献到那公子面前。

  蓝衣公子无奈,只得将茶杯接过来,推开盖碗,吹吹热气喝了一口。

  玉屏心中顿时一喜,而后又撒娇道:“爷,您再多喝几口,热茶喝了舒坦。”

  蓝衣公子便又喝了一口。初彤心中也一轻松,暗道:成了,老子下的药分量足,喝这两口足够他呼呼大睡一阵子啦。

  此时,那蓝衣公子放下茶杯道:“玉屏姑娘,我问你,你原先在谢府,看见谢凌辉和什么人……”

  说着说着,那蓝衣公子感觉脑袋一阵晕眩,他马上觉察出异状,眼神顿时锐利森然起来,一把抓住玉屏的手腕,咬牙问道:“你在茶里下了什么?”

  玉屏顿时吓了一跳,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我没下……”这时,她立刻回头,一指墙角的初彤,“是她!是她下的!”

  蓝衣公子勃然大怒,冷笑了一声,一把将玉屏推倒在地,然后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骤然站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初彤的心脏。初彤躲闪不及,匕首割伤了她的左肩,她疼得“啊”的惊叫了一声,跌坐在地。那蓝衣公子晃了两晃,双目发直,闭着眼便压在了初彤身上,头先碰了凳子,而后重重地磕在地上,顿时头破血流。

  这时,门口守着的侍卫听见异动,立刻破门而入,初彤见状,忍着锥心的疼痛,脸上作娇羞状,一边轻推蓝衣公子,一边嗲声道:“大爷!大爷!你别在地上,你若喜欢奴家,咱们便到床上去……”那两个侍卫见主人将一个娇美的小丫鬟压在身下,顿时有点发愣。玉屏此时已经吓傻了,跌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初彤借着蓝衣公子的身体,遮挡住两侍卫的视线,不断亲吻自己的手,发出“吧唧吧唧”的亲吻声,又娇滴滴地道:“大爷,你好坏哦!”

  两侍卫面红耳赤,不想打扰主人的“雅兴”,便退出去掩上了房门。

  初彤此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鲜血已经染红了她的胳膊。她点了伤口周遭的穴道止血,而后费力地推开蓝衣公子,将手伸进他的衣襟里一通寻找。玉屏吓得魂飞魄散,泪流满面地问道:“你到底给他喝了什么?他到底是什么人?你……”

  初彤瞪了她一眼,阴森森地道:“别嚷,惊动了外面的人,你我都得死!”

  玉屏立刻噤声,但全身仍在不断发抖。

  初彤果然从蓝衣公子身上摸出一封信来,她颤着手打开一读,顿时大惊失色。那信的内容竟隐隐地流露出谋反之意!待看到“欲效明皇玄武门之骤变,扫六合而济苍生,非吾一人之力所能及也……而敬山亦有房乔之德,后必为贤相……”时,初彤立刻将书信拿到蜡烛上点燃,心道:我的妈呀!太子要谋反!“欲效明皇玄武门之骤变”,分明是指李隆基联合太平公主逼宫斩杀韦氏和安乐公主,最终得了大唐天下,太子已有了逼宫篡权的打算!而敬山则是二爷的别号,房乔指的自然就是开元名相房玄龄了。说“敬山亦有房乔之德,必为贤相也”,便是太子他老人家想谋反成功之后提拔二爷升官当宰相!我的天!我的天!太子果然做的是杀父弑君的勾当!若此信流传出去,上面又提到二爷的名号,谢家必遭横祸也!

  她定了定神,转头看见跌坐在地上的玉屏,道:“你去二楼的左手第四间厢房,二爷就在里头,你跟他说,事情我都办妥了,信件已毁,让他不必担心。”说完见玉屏还愣愣的,忍不住厉声道,“快去啊!还想在这里等死不成!”

  玉屏这才如梦初醒,踉跄地爬起来,颤巍巍地理了下发钗,推门走了出去。门口的侍卫只道是主人和房中的丫鬟翻云覆雨,把玉屏赶了出来,所以并没有多想,让玉屏走了。

  且说初彤已经痛得麻木了,那伤口虽然没入不深,但四周俱已发黑,明显是中毒的情形。她扯了块衣襟勉强将伤口绑住,而后推开房间另一侧的窗子,踏在椅子上跳了出去。她遮遮掩掩地跑了没多久,忽听倚艳阁里一阵喧哗,知道大事不妙,只得勉强振作精神向前奔去。初彤知道倚艳阁已不能再留,否则亦会连累谢凌辉,故直奔后院而去。此时,妓院的老鸨儿正在后院巡视,认得初彤是谢凌辉的贴身婢女,便急忙按照初彤的意思将后院的门打开。初彤一闪身出了倚艳阁,左顾右盼,只见前方是纵横交错的小胡同,她想都没想,抬腿便跑了进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胡同中也漆黑一片,间或传来几声狗叫。初彤一路上跌跌撞撞,摸索着朝谢府的方向跑去。此时刚刚立春不久,晚上仍寒气逼人,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袄裙,不由得冻得瑟瑟发抖,肩上的伤更疼得如剜心一般,个中痛苦难以名状。幸而她天性坚强,只死死地咬了牙拔足狂奔。

  待跑出胡同,她已经没了力气,便背倚着墙气喘吁吁地滑坐到地上。她一边休息,一边支起耳朵仔细听周围的动静,待发现没有追来的脚步声,方才松了口气,然后右手扶墙,勉强地站起来,一步一步朝大道走去。街上的铺子大多已经关闭了,只有少数几家仍开着,看起来有几分凄清。

  初彤走着走着,只见远方飞驰而来一匹黑马,马上坐了一个穿赭色披风的壮实少年,她抻着脖子一看,顿时面露喜色,大喊一声:“隆熙!”

  那马本来正要奔驰而过,马上的人听到这句呼喊,硬生生地一带缰绳,马前蹄扬起,停了下来。那人掉转马头,看见初彤满是血污,顿时大吃一惊,失声道:“初彤,你……”而后立刻翻身下马。这隆熙本是奉谢凌辉之命回府请示的,回府之后才知道谢春荣被皇上临时召见入了宫。他在谢府等了片刻,知道一时半会儿等不到老爷回家,便急忙往回赶,恰巧在路上碰见了初彤。

  初彤道:“隆熙你来得正是时候,快带我回谢府。”说罢略一思索,又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先不进园子,你把我带到府后那一处闲置的宅子去。那儿是谢府的一个仓库,只有一个老头住在那里看门。”

  隆熙本有满肚子的疑问,但见初彤神色恹恹,便将到嗓子的话又咽了回去,而后转念想到:这小丫头素得谢凌辉的喜爱,将来必然是谢家夫人,此时不巴结,更待何时?于是急忙解了斗篷给初彤围在身上,又殷勤地扶她上马,两人共乘一骑回了谢家后府的宅子。

  隆熙前去叩门,亮了身份之后丢给老头几两银子,让他今晚另住别处。那老头知道隆熙是谢凌辉的贴身侍卫,态度自然恭敬万分。他只道是隆熙风流,要在此处跟府里的小丫鬟偷情,原本还有些不太愿意,但一看到银子,立刻眉开眼笑,立马披上羊皮袄走人了。

  初彤走到房中,一头栽倒在炕上,只觉得浑身紧绷的神经刹那间松弛下来,紧接着便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初彤在睡梦中只感觉自己的肩头热辣辣的一阵痛楚。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喃喃地道:“疼……”刚刚说完便觉得唇上一凉,有人用湿润的棉球蘸着她的嘴唇,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轻唤道:“初彤,初彤。”

  初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见谢凌辉坐在床边,神色十分焦灼,见她醒来方才松了口气,问道:“感觉好些了吗?”而后顿了顿又道,“你昏睡两天了,身上中了毒,伤口不深,涂了药膏不久就会痊愈,但是免不了落下疤痕了。”

  初彤点了点头,谢凌辉扶着她坐起来,她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自己仍在府后的旧宅之中。谢凌辉给她端了杯水,初彤一口气便喝了半杯,谢凌辉又给她倒了一杯,然后静静地看着她,凤目中神色复杂。良久,他握着初彤的手,柔声道:“初彤,这次你等于是我们整个谢府的恩人。”说完神色变得黯然,“不过……不过你中了毒,也闯了大祸……你就待在这屋里安心养伤,不得踏出一步!”

  初彤一怔:“什么大祸?”

  谢凌辉压低声音道:“那天你在倚艳阁中杀了六皇子德昀!六皇子倒地的时候,太阳穴碰到了凳角,所以迷迷糊糊中便归西了。皇上龙颜大怒,将跟在六皇子身边的侍卫全都做了陪葬。整个倚艳阁也封了起来,所有财产充公,一干人等全下了大牢。玉屏、老鸨和龟公都在出事的当天晚上服毒自尽了。现在皇上命人四处寻找伤害六皇子的凶手,但是因为蜡烛光不大亮,侍卫也形容不真切那少女的长相,只知道是个头上绾双髻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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