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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原来他床第经验也不太丰富,所以此刻才知道你仍是处子,这且不论。关键是:他以为你不惜撞头明志,才给他保住完璧之身?开玩笑!所谓“完璧”算个什么东西,哪儿值得用生命和鲜血去维护。伯巍竟然会为此感动得热泪盈眶,真叫你意外。

  那么,他原来是当你被他父亲夺走初夜了,所以有意没放白布,免得你难堪。及至发现你还是处子,便对你的贞烈给了更高的评价,连你额上的伤也随之荣耀起来,值得特别奖励个亲吻了?真是莫名其妙。

  你觉得深深失望。当然,伯巍他仍然不是坏人,只不过……就是这么点眼界罢了。他的欢喜、他的荣耀,都这般俗不可耐。他也只是“他们”之中的一个罢。视“贞节”重于“身躯”、视“大义”重于“私欲”、视“名”重于“实”。他与“他们”相比,也许仍有程度或火候的区别,说到底也不过都一样。

  前面想求他的事,还要不要说出来?你想了又想。再给他一次机会吧。虽然这世界没有给你太多机会。但你对他总不妨宽容点,免得他以后怪你。

  “如果,王上曾经对我做了那种事情,你怎么办?”你问。

  “我、我不是仍然纳了你吗?”伯巍烦躁的咬牙,“不要再说了!”

  是,他太子殿下恩泽浩荡,可你要的比这更多呢!所以仍然问下去:“如果这次我没有逃出来,或者,万一,我又被捉回去,又或者,他虽然没有对我、但对其他女孩子做了这种事情,你会怎么办呢?你会怎么办呢?”

  他腮帮子上青筋都暴出来了:“不会有这种事!”半响,吼出这么一句,大口的喘气。

  你安静的坐着。好了,没什么要问的了。老虎吃人怎么办?“——不会有这种事!”他连听都不要听呢。所以,那只老虎要是真的再来,他这只鸵鸟一定也就是气愤、茫然的站着,很久后才会反应过来、找你的骸骨流几滴眼泪吧。

  你不怪他,他做的已经够多了。只是,从此以后你还是多为自己打算一点,也请他不要怪你。

  (算得这么清。你永远算得这么清。也许你从没爱过他,或者也许,他从没给你足够爱上他的机会?经常差那么一步,擦肩而过,手便落空了。隔着扇水晶玻璃门,他在那边、你在这边,你以为他是最可能打破这门救你出去的,但到底,你们也不过是分立在门两边的男女。)

  伯巍转回身子,抱住你,声音放柔了:“嗳小家伙,你不要害怕。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危险了!你看,你已经是我正式的女人。没事了,以后谁都不能抢你了。”

  你放任自己享受他的温情。为什么不呢?以后也许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不反驳、不质疑,完全的失望之后,你表现出的是完全的信任,甜甜笑道:“嗯!巍哥哥,你真是神仙呢!怎么能把我封作什么……保林的?好奇怪,我连想都不敢想,像做梦一样。”

  他得意的告诉你:“一知道你在哪里,我就开始做准备了。那些最基本的文卷,该盖的印鉴,我还弄得到。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逃出来,真是上天慈悲。也幸好我准备好了这些,用最快的时间让你有了名份。现在一切都好了。”

  唔,像小狗在树下撒了泡尿,盖了印鉴,觉得一切都好了。那如果现实告诉他,其实不是那样,他该如何呢?你想着,笑。

  想看看这些男人能为你做什么事呀、想看看他们能被逼着去到什么地步。小怜兵败、烽火倾国?边想,边笑。你已入魔。

  非帮你辩解的话,可以说你缺乏安全感,用一种绝望的心情开始游戏人间。但青楼和宫中的女子多了,比你经历更惨的也不知有多少,又不见得每个都会变成你。所以你是没有理由可自辩的。只不过血液中本来就有疯狂的种子,现在真正发作。

  (真好笑,你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成为一本小说的主角。)

  昨晚在宫中来追你的,是王上派来的人。他不知怎么想起来,又到民扉去找你了。听说你行踪不明,他“什么”了一声,很镇定的指派人追踪,然而没追上,他点点头道:“行了,我知道了。那小子!……唔,旁边有谁在唱歌?把她带给我。”

  他宠幸了一个叫阿戚的、会唱歌的侍儿。照着宫里规矩,阿戚第二天就梳起了,算算时间,也是跟你差不多的时候。她直接晋为美人,换了住所,分配在顺成宫。

  梳洗的宫女悄悄说,戚美人在梳头时一直没有笑过,眼神里也没有喜色,几乎还有点恶狠狠的神色,倒也不说什么,只是唱歌,那歌声动听管动听,可里面总像有什么东西,叫人心里发毛。

  “一朵花儿赴瑶池归来,一朵花儿不如醉了。”天底下总有那么多的事,花开花谢,春风沉酣。

  你给伯巍带着回宫,青地金饰云龙纹的轺车,引着金铜飞凤矾红纻丝的小轿,看起来端正荣耀。

  “先睡一会儿吧,”伯巍体贴道,“真怕你吃不消……本来想等你及笄的。你看起来实在太小……快多休息一会儿。”

  你点头,闭上眼睛,就盹着了,一路无梦。

  车进得太子府,头里来迎接你的是宣悦。她模样没有大变,见到你,唤一声,没说什么,先漾起泪光。你扶着她手臂,一时也无言。

  她这么一迎,倒让你有点儿回娘家的感觉呢。可是另一个更像亲人的贴虹,却被你陷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了。她当初不听你的劝,结果受罪;洗心革面紧紧跟着你,还是受罪。所以说你是一个煞星吧,身边的蚂蚁注定要被踩死踩伤,你救不了。

  你对伯巍道:“我们把宣悦送回去好不好?”宣悦一怔。你赶紧跟她解释:“这阵子劳烦姐姐跟我受苦,我怎么过意得去。千乞姐姐回去罢,不然,我没脸见小郡爷!”怎么说,都觉得言语那么苍白和不真诚,你只恨不能掏出心来给她看:你不是嫌弃着要赶她,而是要给她放生呢。

  宣悦果然不领情,急得把甜白脸儿涨红,像你给了她多大羞辱似的。伯巍打圆场,护着你道:“庄容心太慈了。”便向你和宣悦保证,“今后你们只管放心,不会再让你们受危险。”给宣悦特别补一句,“你们小爷那边也有我。”

  对哦,小郡爷认你为义妹,让你得以有资格立册庄容保林,就是摆明站在太子一边、跟王对板了。这是多危险的事!何况小郡爷身后是整个南郡王府。只为伯巍的一句保证,小郡爷就会去冒这种险吗?你觉得奇怪,他不像是这种人,哪怕为什么所谓的童年友谊。

  宣悦的反应也很怪。你知道她嘴上不多说、心里是绝对水晶灯笼的一个人儿,而且对小郡爷绝对忠诚,但是小郡爷出头为你做了这么危险的事,她脸上没有特别的忧色。伯巍这么轻轻一句保证,她也就全盘受下了。

  “也许他们已经达成某种协议,只是又瞒着我?”你想。

  (那时你想不到其他可能。所谓其他可能……也许存在,但是太可怕了,即使你也不能相信它是真的。它在你心中只是轻轻冒了个头儿。)

  按照伯巍的意思,你没有入宫参拜,只是去拜见了唐慎仪。

  她比你年长、比你早进府,封的又是慎仪良娣,比你高上一头。你去拜见,是礼所当然。伯巍犹怕你们见面不融洽,从头至尾陪着你。唐慎仪身子有点不适,没怎么说话,只是一直笑着,递了见面礼给你,便罢了。你少不得说些“请姐姐好生养病”的话儿,出来,伯巍又陪着你,你回手把他推了回去——人家生着病呢!你倒霸着他?怎敢在“唐姐姐”面前犯下这般罪过的。

  回头打开她的见面礼,是精针密绣的一个香囊,里头一对白玉鱼儿,很妥贴的礼物,就像送出礼物的人一样,温润含蓄。宣悦却道:“庄容多加些小心为上。”你点头。唐慎仪是经王妃认可而封进太子府照顾伯巍的人,伯巍对她敬爱有余、昵宠不足,她为自己打算、总要另寻靠山,你早疑心伯巍生病时差点要取了你们三个性命的,除了王妃,唐慎仪也有份在里面。此刻听见宣悦也这般提醒,你已经不能不把她当心腹了,索性摊开了问:“下巴有颗红痣,鼻子很尖的,是什么女人?”

  宣悦默然片刻,垂头答:“贤平嫔的乳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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