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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如果我说了怎么回事,大人您又将怎么办呢?”你也低声道,喉咙里哽着一团硬块。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期待着他回答。

  他只是沉默着,终于道:“我明白了。”你倒笑起来:“大人明白了什么?”舌根发苦。他和你说的也许从来就不会是一件事。你想。斗篷里面这么黑,你瞎得像个胎儿。

  “这种事,确实很难说出口啊。”他沉沉叹气,“你还是个孩子……难为了。”再沉默片刻,下定决心,生怕再不说就要改主意似的,语速偏快,“这些天我们一直在担心太子。你必须回到他身边,免得他做出蠢事。以后的事,我们再说。”

  原来,伯巍为了你要做出什么蠢事?红颜祸水,红颜祸水。以叶缔这么正直的人,确实觉得很踌躇吧。当初不曾一了百了的杀了你,现在为了安抚太子,竟然亲手要把你送回去,以后的残局还不知怎么收拾,想来他挺头疼?这样,都没有开口责备你,因为知道责备你也没什么用了。他真是个君子。

  车马辘辘,你遮在斗篷下,静静开口:

  “若干年前,大人还是韶华少年,曾爱上一名女子,家中嫌那女子门第不高,不肯答应,女子还坚持不愿做妾。后来王听说此事,想调停,却自己看上这女子,要入宫中,而大人也就拱手相送,致她丧命。可有此事?”

  叶缔胸口疼痛的起伏一下,问:“你是何处听来?”

  “……难免有些闲言闲语。”你回答。语调平静的,底子里却有着浓重的血腥味,不知他能不能听出来,像你听出他的疼痛一样。

  多么高兴,你可以让他痛。当一个人是你在这世界上最爱也最恨的对象,你是多么乐意把刀子捅到他心窝子里,让血飙出来,哪怕这把刀的刀锋要用你自己的骨头磨出来也都没有关系。都乐意。

  所以,舌尖带着血腥味跳跃,像扑向死亡的野兽,只有这份情绪是真实的,语言不过是艰难穿上身的一件伪装。你不像在人类的世界里。

  他默然良久,答的是——“人言言殊,以讹传讹,说些没影子的事,也是有的。”

  这样……也算是答案?我哑口无言站在一边。舌头像是苦涩的石头。多么奇怪,在这句话里我忽然又感觉到我的存在。这个“我”的出现是要做什么呢?而你……又要做什么。

  你也陷入沉默,好像足足过了半辈子的时间,方道:“如果我现在愿意随您去,您收不收留我呢?如今您的能力远胜于昔,愿不愿意,无论如何,承担一名女子的心意?”

  叶缔失声道:“什么?!”

  你从斗篷里钻出来,帽子已经脱落了,头发在昏蒙的轿子里是那么毛茸茸的一乱丛,眼睛在下头亮得星夜寒潭,波光一闪,见出点惊慌的样子,但是唇舌绝不后悔,一个字一个字重复:“我随您去。您愿不愿意?”

  你到底在说什么?没有人能听懂吧!你、就连你,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是不是?我想向你尖叫,用尽全身的力气。但我哑得像空气。无形的泪水淹没面颊有如夏天的雾气,没边没际那样子叫人窒息。

  我知道你在做一件错事,很大很大的错事,虽然我并不确切明白它是什么。这不怪我。因为我本来就应该是个“不存在”,是不是?

  但是你、是该为你自己负责的。我比空气更苍白的站在旁边,看着你绝不退缩的看着他,而他什么都不回答。

  车马辘辘,远去了宫门远去了碧云天黄叶地死不了活不过去的日子。他要去哪里?“花深似海”的气息扑面而来。苏铁的小院没有杂人。车一直行到后头去,叶缔自己的从人都离开,他才牵着你下来,上另一乘轿,嘱咐苏铁:“用最烈的香料把整个地方熏一遍。”轿帘再次放下,新的轿夫来了,他低声说了个地方,似乎是什么湖。

  苏铁的目光灼灼印在你们身后。之所以焚香料,是怕万一有猎狗追来,可以扰乱狗的嗅觉?她不问。如果什么事需要连累她为他而死,她是不介意的,因为她知道他要做的一切事都有理由。

  然而这理由是什么?你身上一阵热、一阵冷,像打摆子。他一言不发的带你逃亡吗?甚至不惜动用这样痴爱他的女人帮忙善后?

  你一点儿都不觉得有什么害臊、一点儿都不担心什么“他对她这样残忍,以后又会怎样对我?”因为这件事好像打从一开始起就是你们两个人的事。生,你是因他而生;死,你要看着他死。你不会放过他,也愿意他不放过你。月夜携手逃离从而是多么自然的事,像他从太初起欠着你。

  换了车、轿、船,缓缓起伏的是什么湖呢?缺月还是盈达?缺月湖里,繁缕和徐梅林生不结发死同草;盈达湖畔你逢桥乃鸣、回头无路。

  船已靠岸,不是为平民准备的岸。船舱帘子掀开,私家船坞莹若白玉,银色绡帐从杨柳头直接挂下来,天之台、凤凰游,伯巍向你伸出双手。

  你回头。

  那么这个男人再一次把你送出去了!再一次、又一次,连解释都无消多劳,眼神坦坦荡荡,像你从来没向他要求过任何事。

  (这才是他。你这个傻子,怎么会有任何理由、以为自己可以让他做你盼望的事?)

  你笑起来。我知道这次完了。这次的笑,连“恨”的意味也没有了。大局已定。

  你向他道谢,扑进伯巍怀中,无论怎么看都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小郡爷也来了?他向你点头,一些些忧伤的意味。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你笑。

  他们说小郡爷要认你作义妹,这样你可以作太子的妾。有良娣、保林、孺子这三级。保林。封你为保林好不好?保林又分为庄容和敬容两档,叶缔建议叫你做庄容,说了什么理由。总之是好理由。你笑。

  于是叶缔主持。礼部尚书亲自主持啊!另外还叫了礼数上需要的什么人。太子真有面子。不过这么粗糙成礼,连家长都一个也不在,说起来还是有点荒唐吧?而他们拿出一些金印的卷子,说这如同王上亲临了。真是好笑!那个男人盖印同意你成为他儿子的妾?他们是怎么弄来的!——然而这统共不用你发表意见。他们是礼部大臣、国家栋梁,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直到伯巍牵你进洞房,你还是笑。

  抚摸你头发时,他的手有点抖:“小家伙……”忽然一下子把你抱在怀里了,硬块哽着喉头,他在你耳边说:“对不起。”

  那个时候,你想你应该是感动着,可是心底有一层结了疤,那么硬的,疤底下的血肉和疤外头的世界隔绝着。你们回不去了。你想。如果和这个世界还有一个平行的世界,在那儿你的影子和他的影子投映出新的男子和女子,平等的相遇、平等的交流和相处,你也许真的有机会爱上他,但这儿……回不去了。

  你甚至没有办法在他面前流出眼泪。

  滚烫的嘴唇亲上你的脖子,它们和它是第一次相遇,在这样的情形下,滚烫颤抖的嘴唇和细腻到冷漠的脖子。吻颈之交。

  除了亲吻之外不需要再说点什么了吗?有的动作可以代替一切吗?他怕弄疼你,动作尽量放轻缓,但是没有问你,你是不是想要。这个问题甚至没有闪过他的心头。

  当然,你应该是想要的。你的身体已经成熟。那亲吻,虽然笨拙一点,但那么烫,已经让你微微喘息起来。你有点讨厌自己被口水沾湿,但还是喘息了,身体已经自动做好准备,任何人都可以将此解读为:你要。

  但如果,天底下还有任何人肯承认:即使在身体向**屈服的情况下,人的心灵还是可以保持自己的意愿的。那么,你的心灵确实有意愿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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