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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叶缔又厉声问了一遍:“你知道么?!”你察觉到危险,忙用不知所措的神态点了点头。

  他的神情缓和下去,手依然按在桌上,默然片刻,悲伤道:“我真希望你是个父母双全的、健康快乐的孩子。你明白吗?”

  你明白,他希望你是一个正常的、没有妖孽的嫌疑的孩子。因为他真的不希望与一个小女孩子拔剑相向。

  你知道,内心深处,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他几乎杀了你,这不是开玩笑的。你的性命,本来像这个国家中任何性命一样珍贵;你的幸福,本来应该像这个国家中任何孩子的幸福一样,不应该被轻易击碎。

  在这样的情况下……逃脱一次死亡,就应该感恩吗?

  你的头磕到地上:“多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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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1:雪耳鸡汤为药膳,所用材料有——食物:鸡半只或一只,随人多少而定,姜片少许;药物:雪耳一两,蜜枣六枚。雪耳能润肠胃、和血止血,配鸡煲汤,补益兼滋润,配蜜枣,清润。

  2:《史记龟策列传》云:“传曰:‘下有伏灵,上有兔丝;”伏灵即茯苓,在松树林中生有野生茯苓的周围地面,多可见一种雾状白霉样的物质,在早晨还时见有白色丝状物从地面缠系至枝干,这是茯苓的菌丝体。古人不识,谓之“灵气如丝”,后人讹为“菟丝草”之“菟丝”。旧时,茯苓被奉为圣药,甚至传说仙人喜以此为食,如凡人找到上品茯苓,服之可以成仙。

  3:李白《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中有:“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4:现在装饰性的宝剑其实往往不开锋,刺不破皮肤的。不过,既然情节需要,就当是闽国尚武,风俗是把开了锋的宝剑挂在墙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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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缔走出房间正门时,苏铁就迎了上去。他来,她没有多问一句话;他走,她也不说什么,只是拿了袍子,亲手为他披上。还是叶缔自己不好意思,搭讪着解释道:“是官员里有点事,牵涉到这个小丫头,我找她问一声,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看他们言语能对得起来,就没事了。”

  苏铁微笑着点点头:“没事就好。”

  叶缔看她手指有点抖,蹙眉问:“怎么回事?”伸手去握她的手,觉得她双手如冰一样,吃一惊,脱口而出:“又生病了?”

  苏铁手往外挣一下,没挣开,红着脸笑道:“看冰着你!我有点冷,没别的事。”

  叶缔反手就把袍子脱下来,披到她身上,双手替她拉紧了领口、包住她的身子,微弯下腰仔细看她脸色,果然不太好,虽然勉强维持着个笑容,唇角却虚弱得微微发抖,便扶她到圈手椅子里坐下,低声问:“是那个罢?”

  苏铁垂着头:“还好,其实没来,现在疼得不凶。”叶缔大是皱眉:“起个头就疼成这样?”忙招呼小丫头扶她到床上躺着,一边问:“依雪呢?怎么不在这儿?”苏铁躺下去,笑笑:“我有点事叫她办去了。刚刚还不曾痛呢,又没个准日子,不然她恐怕还不肯走。”小丫头接口笑道:“依雪姐姐都教过我们了,大人您放心罢!我给先生拿烫婆子去!”咚咚咚跑开。

  叶缔方才在苏铁床头坐下,看了她一眼,问:“有没有好好吃医生的药?”苏铁笑起来:“怎么不吃!亏得医生调养起来,比从前已好了许多了。”

  叶缔便不说话,低头对着她的被角,片刻道:“我早些救你就好。”

  苏铁默然,目光从他的额角抚至他的袖口,唇角温柔抿住,唤一声“大人”,轻轻道:“大夫说我幼年失调,但也未必是那段时间落下的病根。好人家女儿患了痛症的,也有不少,您说可是?再说,纵然是那时候坏了身子,您当时并不认得我,怎么能有办法,为什么要自责呢?大人,您一切都作得很好,我对您只有感恩,您对我没有亏欠。”

  叶缔听着,眼中似有泪光一闪。恰好那小丫头拿了东西咚咚咚跑回来,唏里哗啦伺候起苏铁,叶缔便遮掩着别过脸去。小丫头也没让他们有机会尴尬,只管在那噼啪噼啪说道:“这是止痛药粉,先生现在要不?那我先放边儿上了。烫婆子没有太烫罢?来,脚边再塞个……快开春了还这么阴冷,真是的,别说先生了,再结实的都怕要生病呢。我叫把药煎上了,是何太医上个月留的方子,他说等孙大夫回来,斟酌着改您去年常服的那个方。听说孙大夫也快回来了罢。粥热着现成的有,喝不喝?不用?哎呀我都叫厨房送了,那待会儿先放着罢。夜饭总好吃的。”

  这一长串下来,也亏她,连个疙愣都不打的。苏铁笑一笑,等她忙完,轻声道:“你到外头打理一下,送大人走。石板路上好像还有点儿残雪,叫他们扫干净。”叶缔一愕,想说点什么。苏铁对他微微一笑。

  她不是逐客,只是看出来他忙、不能久留,也知道他不好意思急着开口告辞,所以替他说出口。

  说她冷静也好、说她温柔也好。她就是这样子一个女人。

  叶缔待要客套,看着她的眼睛,只能歉然承认道:“是有点忙。等公事告一段落,我再来陪你。”苏铁点头,应声“是”,但又道:“不过……”喘了口气,方接道,“刚刚我像听到剑出鞘的声音。”

  叶缔眉心一跳。

  “如果有必要,请让我来杀人。”苏铁静静道,“我可以偿命,大人不可以。”

  叶缔心里似被重锤狠狠一击,不由得张开嘴来大口喘气,而后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慌忙出声否认:“胡说!”

  苏铁也不与他争辩,只是静静看他。叶缔更觉狼狈,真想转过脸去,终于还是沉声道:“不许胡思乱想,知不知道?”

  苏铁笑笑。床帐的影子落在她削瘦的脸上,笑容温柔而模糊;被子盖得那么平,好像下面根本没有睡着什么身躯。“像是人间快要留不住她呢,这个孩子……”叶缔心里泛起很多年前起过的一个感触,鼻根酸楚,柔声对她道:“保重身子。”苏铁点点头。

  叶缔出去。小丫头上来替他穿袍子,已叫了两个小厮在外头伺候着,叶缔左右看看,小丫头担心不已的问:“大人,穿得您哪儿不舒服了?”叶缔摇摇头,想一下,对她道:“见到你依雪姐姐,跟她讲,你们先生要什么,打发人告诉我。”小丫头脆声应下,叶缔才出门去。

  小丫头看着他的背影,呆呆的想:“月月都送钱来,逢年过节的礼从来没少过,还担心缺什么、叫打发人告诉他去!多好的客人。我们先生又不会缠人,连甜言蜜语都不会说的,居然做上这么个客人,命真是好。”

  她不知道,叶缔给的很多东西,苏铁并不在乎;而苏铁看得比生命还珍贵的东西,叶缔终其一生,都没办法真正给她。

  苏铁躺在床上,房间幽幽的,声音沉寂得就墙角的影子一样,她那里没有任何响动。好像所有该说的、该做的,刚刚都做完了,她身上不剩什么力气了。后头帘子一动,有人从那里闪出来,苏铁抬眸见是依雪,眼神一凝。

  她双唇都没有血色,身上不知有多大的疼痛,眉眼间仍然是静静的,依雪瞧得心疼,快步走到床边,苏铁只管往她身后看,依雪把嘴凑近道:“我本来留住她了,请风过来替那个宣姑娘捎口信,说有事,又把她叫走。不过她临走时叫我告诉先生,大人是怀疑她撺掇某位官员用她开口的事情上吉祥表,审问了一番。她说她没干过这事,真没干过,想求先生在大人面前美言几句。”

  苏铁听了,应一声:“哦。”

  依雪大是着急:什么是“哦”?“哦”是什么意思嘛!可她舍不得推苏铁、也舍不得大声追问,只好压着声音道:“先生!你信不信那小妖精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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