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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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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奏车推进书房了,王“嗯哼”一声,站起来,做个怪相:“什么,已经巳末两刻了吗、还是三刻?”架子上的水晶大滴漏忠实指示着时刻,但王没有回头去看。掌书太监垂着手,恭恭敬敬站在一边,也没有回答。王的很多问题,是不需要按字面去回答的。 他把笔一丢,边顺手捞起一柄天然木雕嵌玉双头如意,搔着脖颈,往呈奏车走去,随便拣起最上头的一个本子,抖开了,瞄几眼:“哼哼,没饭吃。没饭吃去年种粮食的时候干嘛去了?文官自己失职。叫他们自己想办法,想出的办法不奏效,扣他们的俸禄,再不够,炖了他们的肉去赈灾去。我养这一班人是干嘛的?” 掌书太监还是没有说话。王不希望御书房的下人们干预政事,于是他们就又聋、又哑,呆立着不动,仿佛某种动物。 王抓着手里那份奏折没有放,回到书案边一屁股坐下,两个太监立刻动起来,把呈奏车推到他身边,停下。王已经捋过笔,到早已磨好的朱墨中舔饱了,将翰林院试拟的处理意见稿拖到面前,草草批个“可”字,丢到一边。太监捧起来,小心摺好,放进专门的大盒子里,让它与所有已批好回复的本子呆在一道,王又已经批好了另一本。 “照你们的意见办吧。要是出了事,我撤你们的职。我养你们是干什么的?”他嘴里一直这样嘟囔着。 王在做文案工作时,总是有点不耐烦,所以有些不雅的小动作和嘟囔,也是常态。但今天,不知为什么,他显得格外焦躁。 满满的本子,其实并不一定要在上午处理完的。他完全可以把它们留到下午、或者晚饭以后,就像以前一直做的那样。如果是特别疑难、或者特别无关紧要的本子,他甚至可以把它们扣上几天,也没什么大不了。 今天,他似乎特别不愿意把事情拖下去。就像是他急着去办什么大事,而在那之前,必须把所有琐碎烦人的小事都完成了,省得给后面造成负担。 蘸了朱墨的笔不断飞舞,有时在翰林院的意见上批个“可”字,有时直接在下臣的折子上批个“准”字。后一种情况时,掌书太监就要把翰林院的意见稿撕掉。王的速度那么快,他们都配合不上了,批好的本子高高在案头堆起来。 终于轮到了报吉祥的那堆奏表,王的鼻尖好笑的拧起来:“哦,这不是我们的甜点吗?”不知高兴还是鄙夷。他拿起前头的两本翻了翻:“凤鸟、瑞芽……胡扯,凤鸟要是能跑到穷山沟里,怎么从来没飞到我的窗台上?”对这种源远流长的小把戏,他或许是看得透了、懒得花力气追究,招招手,叫太监把翰林院给这批东西出的意见全抽出来、钉在一起,他总批了一个大字:“可”,忽然偏偏头:“这个乐声,是不是王妃那边开宴了?” 太监们回答不出来。王的鼻孔里气咻咻喷出一口:“没用的奴才。”不知在骂谁。 心情显然非常不好,他把翰林院意见拿回来重新翻了一遍,不过是奖赏,吉庆时上祥瑞表凑趣会换得赏赐已成了惯例了,区别只在赏的轻重而已。王皱皱眉,忽而倒笑了,提笔把“可”抹去,改批为:“如何赏,交礼部议。如有折子内容过于荒谬者,当加申斥,以诫奸滑言风。” “都想要钱。赏?赏也没那么容易!”王得意的笑笑,看看窗外,还是皱起眉头,无聊的往那些已经批好的奏折里瞄一眼,随便拎起来一份重看,是叶缔要求整顿吏治的折子,整整齐齐提了九条办法,而翰林院的意见不知是谁拟的,比较谨慎,只建议暂时推行三条办法,推行的具体方式且有待翰林学士商榷。王本来是批了个“可”,这时想想,又加批一条办法准其推行,推行方式移交礼部及吏部合议。 “交给你们学士?商榷个鸟!有办法还不早提出来……有些人的骨头是要收一收了……”王自言自语着,又看了看窗外,低下头,目光在所有本子上扫来扫去,没有决定是不是还要拿一本看看,如果拿的话,又该拿哪一本。 呈报你的事迹的奏表,就呆在它们之中,静静的,并不比任何本子更显眼。 王的手伸出来,犹豫着,随便在它们上面一抚,指尖从你那个本子的角上抚过去。 外头有谁来了?传进一个条子。王见了,“霍”站起来,满脸都是喜气,再不管什么本子不本子了,大步出去。掌书太监难免困惑的对视一眼,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外头来的那人,是王上身边最得力的一个公公,姓吴,唤作吴宝康。王上大踏步出去,对他埋怨道:“怎么这么慢?干什么去了!”吴宝康早躬身笑着回道:“王妃娘娘道,有时候没见着四小姐了,搂在怀里着实疼了一番,她一时哪儿得空过来!” 王“嗯”了一声,悄声儿问:“她知不知道什么事?”吴宝康笑了,忙拿袖子掩住,媚声道:“那不得王上告诉她么?”王也笑了,骂一声:“奸诈的奴才!”两人就往后头去。 这院子有两进,前头是批奏章用,后头空着,备会客所需。王进去,里头已有个少女,衣饰娇艳,衬出红粉菲菲的双颊、与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来,见着王了,忙俯身拜道:“臣妾见过王上!”口齿稍微有点儿不清,带点儿鼻音,愈显得娇嗲。 王忙叫她起来,看着笑道:“都是一家人,私底下别那么拘束。坐下罢。按着家里的叫法就行了。四妹妹有段时间没见,一发可人疼了。” 这少女原来是王妃的幼妹,家中姓孙,她小字季薇,乳名却叫粉儿,因生下来就是一团粉粉的小东西,极招人爱,故此得名的。她们姐妹的娘虽生下她不久就死了,但一家人都怜她、疼她,故此她不仅没吃过什么苦、反而着实给宠坏了,坐在王的面前,果然不拘谨,叫了声“姐夫”,双手握着脸道:“大姐姐说粉儿还像小孩子呢!二姐姐也帮她。粉儿连‘字’〔注〕都取了,怎么还是小孩?实在长大了呢!姐夫你说对不对?” 王站在桌边,俯身看她,满面是笑:“都有了‘字’,怎么还叫自己的小名。你说你不是小孩,谁是小孩?” 孙季薇双颊飞红,顿足道:“姐夫也笑人家,人家不依啦!姐夫叫人家出来,原来是取笑人家的!” 王凑她更近了点,轻轻道:“你出来,没叫你姐姐们知道?”孙季薇张着大眼睛看他:“姐夫传话叫我偷偷的溜来,我当然偷偷的溜来啊!干嘛要给她们知道。”王轻声笑了笑,站直身子:“我站在这里,你怕不怕?”孙季薇还是天真无邪的张着眼睛:“姐夫一直对粉儿很好很好。为什么要怕啊?”王的笑意愈浓,手落在了她肩上,嘴唇凑在她耳边道:“那姐夫跟你说件事,你千万别怕……” 吴宝康已经悄悄退了出去,把那些小太监轰得远远的,从外头锁上了门,自己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里头少女正倒吸一口冷气,片刻,是断断续续的娇呻,又移时,少女忽痛呼了一声,这呼声给堵上了,传出些别的声响,连吴宝康都有些听不下去,摇摇头,走开了。 他看见太监们又将呈奏车提溜出来,锁进宫车里,运走了。 关于你的那份奏表,就与所有的奏折一起被“辘辘”送走。而锁死的房间里,少女还在呻吟 二、道之云远 吉祥奏表转到吏部及礼部的当天晚上,叶缔就招待了一位客人:宋家二老爷。 他是叶缔夫人宋白仙的亲叔叔,宋白仙自幼与他感情不错,叶缔自然更不敢怠慢,礼数之周全是不用讲了,也难为他,虽然书房里头公务堆成了山,坐出来说些“请用茶”、“二叔近来可好?”这种废话,脸上没有半分不耐烦。 宋二老爷倒也没什么别的事,拉扯两句,重点是询问吉祥奏表。叶缔知道他提携的官员里面也有上了表的,心里寻思:“莫不是怕我收着王家口袋,不给他们赏么?”就索性说开了道:“二叔,侄女婿虽然有时候办事刻板一点,老是让长辈们操心,但在这节骨眼上,绝不会不讲道理的跟人为难。喜庆时节上表致贺的官员们可得奖赏,这是惯例,侄女婿并没有意思要破了它——就有这个意思,吏部须不答应!二叔尽可放心。何况如今的问题是粮食库存紧张,并不干银库的事,原应鼓舞百官士气,致力春耕才是正理,侄女婿岂能不明白?” 宋二老爷听得果然满意,拈须笑笑,投桃报李,给叶缔提个醒儿:“不过王上特别批示,要使‘奸滑者戒’什么的,也很有道理。贤婿你看看,有些人吹得太没边儿的,该敲打还是得敲打。比如我听说有个人吧,写哑子复声,那哑子可是青楼丫头哪!拿青楼给王家上祥瑞,这是个什么主意?照这个本子,就得直接给他驳了,省得人人都跑到青楼看祥瑞,说起来还是为王家凑趣,像什么话?你说是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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