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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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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房的小屋设在院门外,终日有人轮值。高高的院墙遮住宣悦的视线,但她能听到马蹄在门外停下来,门房大概迎上去询问了,没有什么喝斥或骚动,只是模糊的、压低了的人语,片刻,院门打开,被叫起来的小童子揉着睡眼、稀里糊涂跑出来给客人牵马。客人都穿着斗篷、遮住脸。当先一个,斗篷是墨蓝色的,当夜风把它的角儿轻轻一掀,可以看见里面有金丝一闪;后面跟着两个,大约是随从,斗篷俱是黑面黑里。院门合回来之前,宣悦隐隐看见外头还有人,不知多少个,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守在门外。 “姐姐,是猫吗?怎么像有谁来了?”你再次询问。 宣悦犹豫着,不知该回答你、还是直接跑上去向来人请安。这来的是小郡爷吗?——呵,不,他的个子比小郡爷更高,步子迈得更加热烈有力,当斗篷帽子掀起来一点时,那张脸更有棱角,鼻梁是很挺的,双眉浓密舒展,眼神朗朗的、像天空,此刻带了点不安,透出内心的天真来。他实在是个没经过什么事的大孩子。 小郡爷早下过命令,这个院子不接待男宾,但有两个人是例外。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就是眼前的人。 宣悦迎上去,快步走下台阶,跪到地上:“奴婢问王太子吉祥。太子万福金安。” 这个墨蓝披风的大孩子、贵公子,正是王的嫡长子、王妃的亲生儿子,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是这个国度的太子。如此尊贵的存在,不要说宣悦,这里所有人都应该匍匐在他脚下——或者说,有的人还不配匍匐在他脚下,譬如一些污秽的人、譬如你这个还没有脱了妓籍的孩子。 帘子被孩子的手掀起,宣悦听见身后一个美丽童音问道:“姐姐……出什么事了?” 她惊讶的回过头,看见你,本该乖乖躺在床上的小家伙,随便给自己找了件袍子披着,捉着老是要松开来的领口、提着因为太长而拖向地上去的衣襟,在门缝里看她。 王太子也看见了你,一张脸像初生的花蕾一样美丽,即使已经是第二次看见,他还是不敢相信他的眼睛。你此刻的装束比那时候家常,也就比那时候更像个妖精。他甚至不敢看你袍子下露出的一段足裸。 你笑起来,快活的扑近廊杆:“你是那天的人呀!”你问他,“不是吗?过年的时候,我们在盈达湖边表演,是你跟小郡爷来的,是不是?一见到你,我的舌头自己动起来,声音自己发出来,于是我就会说话了!你把我从不会说话的处境里救出来呀!你是神仙吗?因为后来,你就悄悄走了,连个影子都没留下来呢!你是神仙吗?”你向他伸出一只手。他的脸红了。嗨呀,从第一眼见到他起,你就知道他是无害的,你可以放肆的装傻、逗他,他连招架的能力都没有呢! 他的脸红成这个样子、退了一步,好像想转身逃开。你干脆把整个身子都扑在回廊矮矮的栏杆上了:“不不不,神仙,不要走!” (小郡爷曾对你说:“如果你再次见到那个人,对他亲切、友好一点。因为他实在是个很不错的人,值得你对他好。你能答应我吗?”小郡爷的声音低柔得像在催眠。你点了点头。你想你不能不点头。) 你有点夸张的把你的笑声撒开去。当一个孩子这样笑的时候,她不相信面前的人真会离开她,所谓退后的姿态大概只是个游戏。你兴致勃勃把这个游戏进行到底,从栏杆上滑下来,提起袍子去追他,不小心一绊、摔在木头地板上,隔着织造精美的衣物,你的膝盖还是有点磕得疼了。你恼火的噘起嘴,捶一下地板:“讨厌!不要走!”那神态可以让一个刽子手都心软。 他快步赶来,斗篷帽子都掀到了身后,赶紧按住你的肩:“好了好了,我现在不走。你别慌,不要再摔着。”话说完,他才发现他的手在哪里,脸一时又红了。你可不要放过这个洁净、羞怯的猎物,早伸出双臂抱住他的胳膊:“哈,我可以摸到你的手。你是真的人吗?不是神仙?”仿佛是真的惊奇。 他连耳根子都红了:“我当然是人。我……姓李。你可以叫我伯巍。‘伯仲叔季’的伯,‘山’下面一个‘魏’国的‘魏’,那个巍。” “伯公子吗……”你抬眸看他,黑眼睛幽幽的,“您不应该告诉我的。” 他很窘:“为什么?” “因为,”你把嘴唇凑到他耳边,“因为你和星爷、还有小郡爷同姓,兄弟中排行是第一位 ,小郡爷又不肯告诉我你是谁,我怕我会猜出你的身份——您,这么尊贵的人,怎么可能救了我、又到这里来看我呢?我会糊涂的。” 如果你想进一步触动他的心跳的话,你成功了。他几乎要跳了起来呢! 他从来没有想过你会这么轻松的戳破这层纸头,也没想过你会有这么敏捷的反应。在这一刻之前,他或许只是把你当作一个漂亮、神秘的孩子,这一刻之后,他终于把你当成一个在智慧上可以与他交流的朋友了。 也许他觉得有一点点害怕?他从没遇见过你这样的女孩。此外,他来这里看你是承担着危险的,当你不但漂亮、而且聪明的时候,这种危险就成倍增长了。 可是你仰头看他,目光中的感恩与依赖,越来越浓:“您……您是这样的身份,还来看我吗?简直就像是神仙——不,比神仙更伟大呢!” 内心深处你想作呕。神仙?天底下若有神仙,怎么还会有这么多污秽、不平和背叛。如果你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不能大声的说出自己的指责,那么这神赐的声音也不过是无用的东西、这个世界仍然是可诅咒的存在。 伯巍可看不穿你的内心。在你的凝视下,他的脸越来越红了,不由得伸手去抓抓头:“没啦。我又没做什么事。——你真的从来不会讲话,突然一下子就会讲了?” 你认真的点头:“嗯,就像一直瞎眼,忽然看见了亮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您就是把光明带给我的人!” 他笑起来:“好了好了,再说下去,我都要飘起来了。又不是唱戏,我哪有那么神奇的力量?想必是巧合。”旁边宣悦也笑起来:“殿下是否进屋去?这外头怪冷的。” 后头一个离他最近的年青随从鼓起勇气开口:“爷,时间拖久了,恐怕……” 你捉紧伯巍的袖子,死也不放。他恋恋不舍的看看你:“先进屋去吧。”怕你冷,伸手抱你在怀里。宣悦忙到前边为你们开门、打起帘子。 他的双臂很有力。你在他怀中,像只小动物,乌黑的大眼睛眨啊眨的,忽然出声止住了他的脚步:“伯爷,不要进去了!” 他停住,对这个称呼觉得有点不自在,但一时不知怎么纠正,只是问:“怎么了?” “因为,您时间不够,必须要离开啊。”你的眼睛这么黑这么黑,“如果让您抱我进了房间,您走时我会更舍不得呢!所以请您现在就走吧。这样,我只当做了个短短的好梦,今后继续期待您来就好了!” (很多年前,有个女孩也曾抬起眼睛道:“那末大人,请您现在就离开吧。不然,我会舍不得。”对方长长叹出一口气:“不要这样说,连波……你这样一说,我更不忍心离开你。”)——所以你知道了?这种话多么的好玩。如果你真的相信,那么足够被感动得死去活来。可要是你什么也不信,它就只剩下肉麻和虚伪而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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