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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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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这当成是她柔顺的表示,在她的手上欣慰地拍了两拍,头一仰,呼呼睡去。 如烟纹丝不动地坐着,看着自己雪白的小手被压在他肥厚的手掌下,依然无喜无怒。榻角边,太阳的影子慢慢爬了过去。 从此后,直到另一个人出现,如烟所有的开销,果然都由吴三爷承当。为了筹备年下的节目,如烟这段时间的开销确实有些大。 她会写诗,善书法,又能吹箫,出个节目自然不成问题。正因为会得太多,才左思右想,觉得为难。 头一件为难处:天底下的女子,尽有能诗、能写、能吹拉弹唱的,自己纵然年纪小又生得美,可怎样发挥自己长处,才能盖过她们去?第二桩为难处:这不是寻常时候,是在年节献演,太雅了不好,太静了不好,总要热闹喜庆方成亮点,可叹她的才艺偏都是又雅又静的,怎么能在那嘈杂场合醒目呢?第三桩为难处:这也不是普通场合,可是在大庭广众下献演!众目睽睽,多少当权的衙门官员眼睛也看着呢,玩些太妖异的点子也不好,怕惹恼了他们,抛上个"小淫婢"的帽子来,于今后的道路可是大不利的。因这么顾忌着,踌躇着,到底该出个什么节目,总是定不下来。如烟想了许多道具、服装,让外头的店铺流水似的给她一套套地送,反复比过,看过,总不中意。 因为嘉兰的坚持,妈妈已经答应给如烟足够的时间。她若想不出好主意,白浪费了这个机会,岂不可恼?一时间,愁得睡眠都不安稳。 更可恼的是,许多资历深厚的姑娘得不到她这么好的机会,因此夹枪带棒、明霜暗雨地都逼过来。如烟一时成了众矢之的,满院子都没人愿意跟她说话,更没人愿意帮她的忙了。 女人是群居动物。一群女孩儿要孤立一个女孩儿,那女孩儿纵然本就不喜欢她们,也会觉得特别难熬。整日里没人理她,没人对她笑,有的只是冷嘲的眼神、背地里指戳的手指。她们本来凑在一起甜蜜蜜地说话儿,见到如烟过去就各自离开,嘴里还不忘飞出几把不咸不淡的刀子;她喜欢的东西会被抹一把泥巴,她急着要用的衣物会不翼而飞,最后出现在秽物间里,问是谁干的,连最善良的小丫头都躲闪着她的目光。 这种欺侮,不是一般的玩笑,而是虐待。如烟如果只是个孩子,早被逼得精神崩溃。幸而,小郡爷送如烟的娃娃,没有人敢动。她们只是凌辱如烟,并不敢凌辱她身后的人。 如烟知道自己要爬得更高,高到压过更多人的头顶,这种事必然会发生,以后要面对的会更惨烈吧。她冷冷地挺直她的肩背,什么也不在乎,一心只管想节目。只是偶尔觉得奇怪:这些丫头姑娘干得也太漂亮了,倒好像有谁在后头指使似的。谁呢?如烟曾怀疑过依雪,但她未必有这个手段。何况后来苏铁听到了些风声,叫依雪过来道:"欺侮人的事,不要做。"依雪涨红了脸,埋头答应了一声,此后果然没再找如烟麻烦,但如烟的处境并不曾好多少。若依雪是幕后指使的,以她对苏铁的忠心,既是答应了,当然明里暗里都会罢手,那大局应有所变化才是。故细细想来,后头应该还另有人在,是嫉妒得很了,且惯能掐阴使坏,一时无人辖治的。谁呢?一时没有头绪,只能暂且搁着罢了。 幸而,这对如烟的妨碍也不算很大,必要的时候,她无非多使些银钱,赔笑上下打点,忍着几句冷言冷语,权当没听见,也就挨过去了。只是这节目迟迟定不下来,实是桩头疼事。 那日苏铁的一番话之后,嘉兰固然不敢再找苏铁麻烦,倒也不曾忘了如烟,曾招她来道:"你到时演什么呢?光吹箫吗?不是我说,这种清吹讨不了好,且院中这些人都要抢在那一晚上露脸,妈妈未必许你一个人清吹过一刻钟去。算下来划不划算?你自己想!倒不如给我吹曲,我除了跟那截木头合一台,照例还要自己拿唱段小曲的,往常搭手的都是行子里有名的管弦,倘若今年就你在旁边,也不算埋没了你。我喜穿红,你惯是白的,衬起来也不算混了。" 凭良心寻思,嘉兰这番话倒是入情入理,也是对如烟的好意。现在大家都孤立如烟,嘉兰的这片好意,就更显难得了。哪怕再往阴暗面猜疑--嘉兰这么个花魁,犯不着嫉妒如烟的。且平常对谁都是嘴上尖刻,人缘并不好,故不像是背后鼓动丫头们欺侮如烟的人。 此刻能攀上她,怎么想都是好事吧?但如烟在脑海中幻想着自己和她同台的画面,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嘉兰永远是艳丽的,在台前香气袭人,光彩夺目。如烟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后,整个画面的层次更丰富了,会变得更美,这一点毫无疑问。那画面中的如烟呢?是同样被衬托了,还是被埋没?她这么小,这么静,这么苍白,估计会淡成了一抹背景吧。如烟承认自己自私、心胸狭隘,要她去衬托别人,自己却得不到好处,她是万万不干的。 如烟对整台节目的效果如何没有兴趣,对嘉兰的形象如何也没有兴趣。她只对自己的路如何走得更快上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听了嘉兰的建议,如烟揪着衣角,赔着笑,就是不肯点头。嘉兰往椅背上一仰,从桌上掐了朵花下来,一瓣瓣揉碎,丢到地上,口中道:"算了,横竖要唱什么我还没定呢,你也不一定吹得了。到时候再说吧。"说着,把赤裸的左足从鞋中抽出来,伸去地毯上揉搓花瓣,忽见一个脚趾甲边缘起了个毛刺,"哎哟"一声,高声唤丫头来修。 如烟猜这是叫自己离开的意思,行了个礼,告辞走开。出门时,听见后头有人低呼。她仰面,也呆住了。 天上,下雪了呢。 雪并不大,像怕惊扰了谁的梦,一片片那么温柔地飘下来,轻得完全没有分量,却让整个世界都宁静了。那景象之美,让如烟一时屏住了呼吸。 一个人咚咚咚跑过来,站住,脱口叫道:"哎呀,下雪了!"目光与如烟相接,脸上的笑自然现出来,想了想,有点儿尴尬地呆了一下,但还是继续笑下去了。 这是金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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