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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如烟心里微微一刺,看了他片刻,这才放心地笑了,向粉头铺子那边指指,拖他的手过来,在他掌心中划字:"带我去。"

  粉头铺子里挑起了青色的灯笼。但凡见到白烛在青纸蒙的竹篾灯笼里放出光来,"花深似海"里又有人要受重刑了。

  前段时间,有几个粉头被提拔成姑娘,贴虹不在其中,她便去找管事嫂子理论。嫂子道她长得不算顶俏,收成在雏妓里也不算顶好的,凭什么升级?贴虹大怒,拒绝接客以示抗议。嫂子就拿针扎她,扎一下,贴虹痛骂一声。嫂子恼了,便去把妈妈请来。妈妈在堂中一坐,懒懒地吐出三个字:"上猫刑。"--比杖刑还要重。

  贴虹的小衣被解掉,下身光溜溜的,套一条肥大裤子,两只猫放进去,裤腰和裤管口束紧,执刑大嫂用一条布鞭,不轻不重地抽下去,记记抽在猫身上。猫吃痛,乱冲乱抓,尖尖的爪子不论哪里不知死活地狠抓。贴虹尖声惨叫,拼命挣扎,可手脚都被绑在凳上,哪里挣得脱?两条腿是张开来绑定的,想并拢些都不能,任那对猫一把一把、一把一把地狠抓!刑裤里渐渐有血渗出来。

  不必看那血,只要看贴虹扭动的身子、抽搐的脸,只要听她的惨叫,就够了!

  被叫来"观礼"的粉头们无不吓得失色,这正是施刑者想要的效果。

  如烟在屋外悄悄站着,双手抓住李斗的衣襟,十指发冷,几乎僵成了冰。

  不知过了多久,刑毕,贴虹被解下来,一下凳便昏倒了。妈妈仍叫人掰着她的腿,绕场一圈,将伤痕示众,口里还不忘教训着:"不要拈多嫌少,撒痴撒娇。再有闹事的,一并如此重罚!"

  如烟支撑不住,扑在李斗怀里,喘息良久才回过神来。深吸两口气,准备要走,忽然喵一声,一只黑猫从脚边蹿过,她吓得张大嘴巴扑回李斗怀中。她是个小哑子,嘴里的尖叫声发不出来,只是挟着股寒气冲上脑壳,好像要带着魂灵逃到九霄去,再不要回这恐怖的人世。

  李斗抱着她,慢慢抚她的头发,道:"我送你回去吧。"

  如烟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摇头。

  他是贵客,理应由她送他回紫宛房中才是。

  快到紫宛门口时,李斗的步履有点儿踌躇。

  倘若紫宛还在吃醋,他实在不想去触这个霉头。他可不是四处偷腥,回来还能低声下气的那种男人。他流连花丛光明正大,才不要被人埋怨!

  可紫宛此时已不在她刚刚弹琵琶的楼上了。她捧着瓮,立在门前的路上,见了李斗,便举步走来,迎着他的目光,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将瓮口揭开,一股馥郁的酒香在夜风里荡漾。李斗鼻子抽动了一下,赞叹道:"好酒。"

  紫宛平静道:"那就干了吧。"

  李斗就接过酒瓮,仰头一干而尽,立刻要瘫到地上。紫宛带的小厮立刻抢上来扶住了,连拖带抱将他弄回房去。

  如烟微微一笑。明日李斗酒醒,不与紫宛重修旧好才怪呢!她仍然是他亲切的红颜知己,而她夺取他全部身心的手段,大概也会更小心、更隐蔽。

  如烟的唇角悄悄弯成愉快的弧度。聪明的女孩儿真叫她愉快。

  而紫宛的眼底却有点儿心碎神伤的意思,淡淡地瞄如烟一眼,甚至懒得虚与委蛇,就要转身走开。

  如烟赶上去,拉住她,将手向自己一指,又摇了摇;再向她一指,双手比个花朵向天空开放的姿势,再晃晃她的手臂。

  她双眉依然锁着愁,勉强应付道:"你是说,叫我放心,你不会抢李星爷,因为我的地位比你高?呵呵……"仓促地冷笑一声,"你当然抢不走他。谁也抢不走他!因为他本来就不属于任何人。"

  如烟摇头,用手圈一个很大的圈,向李斗离去的方向比了比,摇摇手;再指一指她,向刚才划出的圈中点一点,再次摇摇手,然后踮起脚尖将双手拢向她的心间,合成花苞样子,慢慢升高、开放,高到很高很高,把双臂都尽情张开,倾慕地仰面看向那星空,定格片刻,再向李斗方向指指,向紫宛微笑。

  紫宛退后半步,道:"我要比群芳都高,要他仰慕我,除了我之外谁都看不见。你也是这个意思吗?你怎么……怎么会说中我的心思呢?"

  如烟笑了。

  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她果然是适合与自己联手的女孩儿。

  于是如烟把妈妈给的乐谱拿出来交给她,又在地上划字,说这是托李斗填词的。紫宛低头看字时,脸俯得离如烟很近,红红的眼圈儿格外显眼,眼上的泪痕还没干。如烟伸出小手要拂去那泪痕,紫宛微微一躲,看如烟一眼,如烟满脸都是诧异和怜惜,在地上划字道:"何苦,何苦……"沉思片刻,又补划一句,"你这样我会害怕。"划完了,眼里逼出泪光盈盈,在眼眶中盛着,并不落下来。紫宛不由得抱住如烟--连如烟都被自己的演技感动了。

  然后紫宛在如烟耳边轻轻说:"没办法,女孩儿一定会爱上一个人。"

  如烟眼中那两汪虚假的泪水,忽然就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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