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穿越·宫闱 > 祸国 >  上一页    下一页
二八


  罗横趁机道:“江太医身为太医院提点,已经不能再升了,可是他的儿子江晚衣,却是一介白衣,尚无功名在身,品貌出众,又加上医术通神,那文采想必也是不差的。皇上让夫人跟江家认了亲后,他就是夫人的表兄,虽非王侯,但前途无量。若是他娶了颐殊公主,于夫人将来也大有帮助啊。”

  昭尹眸光微转,忽的一笑:“将来?我将来要怎么安置曦禾,难道罗横已经知晓?”

  罗横心头一颤,知道犯了忌讳,连忙下跪道:“老奴失言,请皇上恕罪。”

  昭尹笑眯眯道:“起吧,看在你想出了这么个绝佳人选的份上,就饶你这次。你素来极有分寸,不必我再提醒第二次了。”

  罗横连忙应是,擦擦额头,摸到一手冷汗。他看着这位皇帝长大,不得不说,昭尹实在是他见过的皇族子弟中性格最复杂的一个,有狼之坚忍、狐之狡黠、兔之机警,表面看总是笑眯眯,显得很好脾气,做的事却一件比一件绝:所有人都没想过他会和薛家翻脸,尤其是曦禾大闹景阳殿那次,他还全力维护了皇后,谁料转眼间罢黜皇后擒拿国舅逼将谋反砍其头颅,雷厉风行的两个月时间,就把四大世家之一的薛家给连根拔掉了;他看似恩宠曦禾,但为达目的不惜让她以身试毒一病数月,至于那个所谓的流掉的孩子是不是真的就不清楚了,这宫里头的有些事,少知道一件都是福;还有他突然纳姜沉鱼为妃,怎么看都像是故意要抢淇奥侯的妻子,真是捉摸不透的一个人啊。在这位新帝手下当差,需万分小心才是,否则一个不留神没准就得罪了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这边还在心有余悸,那边昭尹轻抚眉心,若有所思道:“田九,薛采到侯府后,情况如何?“

  田九答道:“侯爷去哪都带着他,差遣使唤,一如其他下人,并无特殊之处。“

  “可有教他读书习武?”

  田九想了想,“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小人以为,跟在淇奥侯身边,看他为人处世,便已是最好的师表。”

  昭尹沉默了,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的点拍着桌面,一下一下,不急不缓。屋里的其他两人,田九跪着,罗横弯腰站着,都不敢出声。

  如此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昭尹终于停下敲桌的手,开口道:“依你们看,淇奥的用意何在?是泯却恩仇将他栽培成材,还是就此埋没,让他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

  田九想了很久,答道:“如果是小人,必定是不放心身边留这么一只幼虎的,绝对要将之扼杀在摇篮中,以防将来万一。”

  “哦?”

  “但是,淇奥侯不是小人,所以,他绝对不会这么做。”

  “哦?”

  “臣听闻训兽者皆要从幼兽开始,喂其食,练其功,增其技而收其心。其中又以收心最为艰难。但是一旦成功,小兽长成大兽后,便会对训兽师忠心不二、言听计从。”田七说到这里,笑了笑,“在小人看来,淇奥侯无疑是此中高手,他有门客三千,各个对他死心塌地。所以这区区小薛采,到他手里,也不过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昭尹的眼睛眯了起来,罗横察言观色,连忙补充道:“不过无论结局如何,都不会改变一个事实——薛也好,姬也罢,只有皇上愿意让他们风光时,他们才能够风光,皇上不高兴,大厦覆倒,也不过是顷刻之间罢了。”

  昭尹哼了一声,却有了点笑意:“就属你嘴最甜。”停一停,又道,“不过,如果是朕,朕也是要扶植的。”

  罗横立刻露出一幅很好奇的模样。昭尹果然解释道:“因为海纳百川,有容为大。淇奥生性温绵,敏于事而慎于言,用宁静致远、淡泊明志来形容也不为过。可谓是跟朕迥乎不同,但惟独一点相像,那就是——自信。”

  说到这里,豪情顿起,昭尹负手走到窗前,凝望着空中的圆月道:“朕既然能留下他,就有将他牢牢掌控于股掌之间的自信。若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就愧当一国之主,璧国之君!”

  窗外清风拂动,花枝轻摇间,一人转出灌丛,遥遥望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昭尹一怔,而那人已屈膝跪下,恭声道:“沉鱼参见陛下,有事相求,但请传见。”

  水银一样的淡淡月色,披笼在她身上,令她周身都散发着柔和的光,流动着不属于尘世般的玉洁冰清。而在那无限绮丽的光晕中,身穿蓝纱的少女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就像清澈的水晶,水晶之下,依稀有花朵在悄然绽放。

  朦胧而深邃。

  昭尹望着她,许久,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喊了她:“淑妃。”

  这个称呼,是一种权利的宣誓。

  姜沉鱼几乎可以感觉到,那迎面扑来的威慑气息。多么奇怪,明明是丈夫称呼妻子的词语,却因为身份的缘故,竟可以丝毫感觉不到旖旎,只剩下冰冷的阶层划分。

  她叩首,然后穿过侍卫们惊奇的目光,一步步,走进暖阁。

  四月的夜,最是舒适。暖阁两壁的窗户全都大开着,丝丝凉风吹进来,吹拂着重重纱帘层层拂动。比之正殿和书房,这里给人的感觉少了三分庄严,多了七分旖旎。

  昭尹含笑而立,视线在她的耳珠上停驻了一下,称赞道:“淑妃的妆很别致。”

  姜沉鱼嫣然一笑,再次叩拜于地,将一卷捆的很仔细的卷轴呈过头顶。

  “这是什么?”

  “自荐书。”

  昭尹好奇的扬了扬眉,一旁罗横正要接过,他摆摆手,亲自接了过去,打开绳结,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手写的工工整整的魏碑楷书,笔力苍劲,气象浑穆,精神飞动,结构天成。真是未阅其文,便已先醉了。

  “好字,这是谁的自荐书?”滚至最左侧,看见最后的署名,微微一惊,“你的?”

  “是。”

  一阵风来,“长相守”摇摇荡荡。

  昭尹眼底泛起几丝异色,将卷轴看也不看就搁在一边,缓缓道:“你想要什么?”

  “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姜沉鱼抬头,直视着他,一字一字道:“一个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位置的机会。”

  昭尹的眉毛颇具深意的挑起,拖长了语音哦了一声,仍是不动声色。姜沉鱼知道,这位刚愎多疑的帝王正在估量自己,此时此刻,若有一句话说错,她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但是——

  就算没有说错话,我现在又何尝有机会?

  一念至此,她将心一沉,豁出去了,置至死地而后生,今夜,若不能生,便死罢。

  “皇上,你可是明君?”

  这一句话问出来,昭尹和罗横齐齐变色。空气中某种凝重的威严一下子压了下来,如弦上箭、鞘内刀,一触即发。

  昭尹注视着跪在地上的姜沉鱼,忽然间,笑了三声。

  他笑第一声时,箭收刀回;第二声,力缓压消;第三声,风融月朗。三笑之后,世界恢复原样。

  他靠在几上,懒洋洋的将飘到胸前的冠穗甩回肩后,微微笑道:“朕是否明君,依卿之见呢?”

  “臣妾认为,皇上是明君。”

  “哦,从何而知?”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