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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孩子从出生起便是帝京的一道风景,七年来,年纪越长,景致愈妙。三岁能文,四岁成诗,五岁御前弯弓射虎,六岁时便成了璧国派往燕国的使臣,燕王见而笑:“璧无人耶?使子为使?”薛采对曰:“燕乃国中玉,吾乃人中璧,两相得宜,有何不妥?”燕王大喜,赐封一千年古璧名“冰璃”者,叹道:“当得这样天下无双的璧玉,才配的上这样一个天下无双的妙人儿啊。”

  自那以后,“冰璃公子”之号不胫而走,名动四国。

  如今,他又为皇后出头,惊了曦禾夫人的马,害她跌进湖里出尽洋相,以她的脾气,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怕什么?”昭鸾满不在乎道,“小薛采可是太后的心肝宝贝,便连皇兄,也不敢拿他怎么样的。”

  说话间,嘉宁宫已至。当今皇帝还很年轻,登基不久,后宫妃子尚不足百人。皇后以下,设有贵嫔、夫人、贵人三夫人,分别住在端则宫、宝华宫和嘉宁宫。再下是九嫔、美人和才人,但大都只有虚号,尚未封实。而她的姐姐姜画月,便受封贵人,住在此处。

  比之惊世骇俗的琉璃宫殿宝华,嘉宁则显得端庄素雅,屋前种着三株腊梅,点点鹅黄悄然生姿。廊前宫女早早迎了过来,一边叩拜一边接了披风过去:“贵人正念叨着姑娘怎么还没来呢。”

  “姐姐的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就是身子乏力,懒得动。快请进。”宫女说着掀起挡风帘,引二人入内。进得内室,见一女子拥被而坐,正就着宫女的手在吃药,眉眼细长,肤若凝脂,长的极为秀丽。

  昭鸾吸吸鼻子,奇道:“这药是什么做的?竟这般地香!给我也尝尝。”

  姜画月淡淡一笑:“公主又胡来了,这药,也是可以随便吃的?”

  昭鸾上前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娇声道:“我说呢,贵人平日里怎的这般香,想必就是吃了这药的缘故。贵人就是会藏私,不肯让我也跟着沾沾光。”

  姜画月哭笑不得,扭头对妹妹道:“你怎的把这活宝也给带来了?”姜沉鱼只是抿唇笑,也不说话,心里却想,不愧是姐姐,竟连公主也哄的服服帖帖,相对比之下,那曦禾夫人果真是不会做人。

  耳中听昭鸾又得意洋洋的把曦禾夫人落湖之事说了一遍,姐姐脸上果然一幅讶然的表情:“曦禾夫人去殿前跪着了?”

  “嗯哪,估摸着到现在还跪在那呢。”刚说到这,一女官匆匆求见,进来后俯在昭鸾耳边低语几句,昭鸾顿时变色而起:“什么?你说的是真的?”

  姜画月不禁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昭鸾跺足道:“完了完了,我就说那妖妃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本还以为她这次要倒大霉,没想到她竟然还藏了那么一招,这下可糟糕了!”

  姜画月和姜沉鱼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姜画月柔声道:“公主别急,先说说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曦禾夫人今日里是领着圣旨要出宫去办差的。”此言一出,不只是她,连姜画月也顿时色变:“什么?圣旨?”

  “是呢,皇兄有意聘衰翁言睿为师,而言睿又是那妖妃父亲生前的老师,所以那妖妃便领了圣旨亲自前去册封,不想就在洞达桥上与皇后撞上了,而且还被小薛采一鞭给弄进了湖里……”

  姜画月轻叹道:“这要平日里也没什么,只是有圣旨在身,代表的就是皇上,冲撞天威,可是死罪啊。”

  “唉唉唉,这可怎么办?我说她怎的一直跪在殿前,要赶平日里,皇兄早心疼的亲自出来扶了,这会儿恐怕是皇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拖而不见吧。不行,此事我绝不能袖手旁观,我这就去找皇嫂,看看究竟该怎么解决。”昭鸾一边说着,一边竟是匆匆的去了。

  姜画月忽的攥了妹妹的手,也跟着起身道:“走,我们也去瞧瞧。”

  姜沉鱼连忙拖住她,低声道:“姐姐,这种是非,还是避开为妙吧?”

  姜画月淡淡一笑,用指头戳戳她的额头,“你懂什么?正是这样的是非之时,才是可用之机啊。”当下命人更衣,简单梳妆后携同姜沉鱼一起去皇后的住处恩沛宫,不料走到半路听说皇后等都赶去景阳殿了,便又转去景阳殿。

  刚过玉华门,就见殿前站了好些人,原来是各宫的妃子们大多赶来了,宫女们搀着脸色苍白的皇后,昭鸾站在她身边,用一种愤然的目光望着依旧跪在地上的曦禾夫人。姜沉鱼又仔细看了一下,没有看见那位才冠天下的姬贵嫔,心中略感失望。

  只见总管太监罗公公弯腰站在曦禾夫人面前,柔声劝道:“……夫人,您是万金之躯,这天寒地冻的,万一受了寒可就不好了,还是起来吧……”

  姜沉鱼跟着姐姐悄无声息地走过去,那曦禾夫人的面庞也跟着由模糊转为清晰,就如一幅画,慢慢的勾出轮廓,染上颜色,最后形筑成明丽影像:

  用淡雾中的远山凝聚成的长眉,用灵动着的羽翼交织起的双瞳,用连绵雨线描绘下的肌骨,用带着霜露的花瓣渲染出的嘴唇……就这样乍然呈现在了眼前。

  前一刻,还是单调的纯白,下一刻,已是色彩鲜明的令人目眩。

  这一瞬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她眼前一挥,浑浊尘世,顿时明朗清晰,黑白人间,刹那色彩斑斓,数不尽的蕴藉风流,道不完的艳羡惊绝,全因着这一女子的样貌姿态,被拨起撩动。

  姜沉鱼整个人重重一震,几不知身在何处。

  从小到大,她听过最多的一个字就是“美”。每个见到她的人都会惊叹不已的说:“姜家的这个小女儿生得可真是美呢。”“哎呀,这就是沉鱼吧,这名起的够傲也够配。这般画似的人儿,真不知是修来的几世的福气呢。”

  就在片刻之前,昭鸾还赞过她的美丽,称她为璧国第一美人。虽然当时她谦虚的立刻做了否认,但心中要说没一丝得意,那也是不可能的。

  然而此时此刻,第一次亲眼目睹曦禾的仪容,就恍如一盆冷水倾覆而下,直将她从头寒到了脚。

  这个女子、这个女子……如此的活色生香,如此的风华绝代,如此的美貌逼人!

  又怎是她所及的上?

  忽然间,就有了那么点自相形秽的滋味。

  耳中听那罗公公又道:“夫人,您身子骨素来弱,如此长跪,以后落下病根可怎么得了?您就当可怜可怜老奴陪着站了这半天,您要不起,皇上也不肯让老奴回去啊……”

  接着,曦禾终于开了口:“臣妾办事不力,连圣旨都保不住,令天颜蒙羞,万死难辞其疚,恳请皇上责罚。”

  她的声音亦很独特,带着点硬生生的脆、懒洋洋的媚,每个字的尾音都断的又是利落又是缠绵。

  “哎哟我的夫人哦,皇上哪舍得责罚您哪?便连跪也不舍得让您跪啊,这不吩咐老奴出来接您进去么?您快起来吧……”

  “皇上若不责罚,臣妾就不起来。”口吻极淡,却让人感到一种格外的坚持。曦禾平视着前方谁也不看,唇角微微上扬,固执懒散邪魅无双的笑。

  这下连那公公也没办法了。她这态度摆明了非要一个结果,绝不就此罢休。说是责罚她,其实针对的还不是薛采?而说是针对薛采,其实还不是指向了皇后?

  偏偏,有圣旨落水这么一桩压在那里,着实让她抓到了最强有力的机会。

  再看皇后,脸色更见惨白,最后凄然一笑,竟也屈膝跪下。周遭女官纷纷惊呼,昭鸾更是连忙伸手相扶,急声道:“皇嫂,你这是干吗?”

  薛皇后注视着曦禾,沉声道:“小侄顽劣,冒犯圣旨,实乃臣妾管教无方。皇上若要责罚,但请责罚臣妾,小采年幼……”语音至此,已近哽咽,那“无知”二字,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昭鸾听了更是气怒,狠狠地瞪着曦禾,而曦禾依旧平视着前方,艳绝人寰的脸上满是嘲讽,竟是连这皇后也未放在眼里。

  姜沉鱼暗暗心惊,忍不住想,是什么令得她敢这般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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