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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栽桐摇头,“夫人正在哭呢,也不知少爷怎么样了。”君闻书,是啊,不知他怎么样了,我心里也有些惦记。

  想了想,我说:“栽桐,你能不能去临松轩瞧瞧,见着少爷,问他一声要我们做什么不?”

  栽桐应了就往东去了,我一个人倚着门沉思起来。

  这个奇怪的君家,到底有什么事?姐弟间全无情谊,君闻书宁可找我和林先生都不愿找他父亲,而君如海,如今竟死了!君家到底有什么事逼得当家人自杀?小半天的工夫,栽桐小跑着回来了。

  “姐姐,”栽桐气喘吁吁的,“我见着少爷了。少爷看着还沉静,只是脸色不大好,就是夫人哭得很惨,听说昏过去好几次。他说,他说……”栽桐缓了口气,“少爷说让咱们守好园子,别出去乱跑。少爷还特地让我告诉你,哪里也别去,别出园子,也别去后院,就在正房待着。少爷这几天要守灵,说你如果害怕,就睡在里间,要我睡外间。”栽桐一口气说了下来。

  我心里一动,都这个时候了,还想得如此细。

  “少爷说他要什么了吗?”

  栽桐摇摇头,“少爷说他什么也不用,你好好的,他就省心了。”

  我点点头,带着栽桐把一切见红的东西都拆下来,然后准备扫院子。我模糊地想起来,家里死了人,灵柩没出去是不能扫院子的。我让栽桐去前院拿白绫、白花、白麻布来,自己又回到君闻书的卧房收拾着。收拾好后,栽桐把东西也拿来了。我们套上麻布孝衣,系上孝带,我往四处看看,阳光很耀眼,但总觉得有些阴森。我真觉得君闻书说的守好园子有必要,于是我把不用的房门全锁上了,自己在书库坐着,让栽桐去厢房守着。

  一连三天,君闻书没回来。也对,他是独子,他不守谁守?只是这么个守法儿谁熬得住!况且天也热得很,尸首总放在家里怎么行,别引发什么瘟病,君闻书挨得那么近,可别沾上才好。

  第四天晚上,君闻书终于回来了,一身麻衣,两眼红肿,一脸的疲惫,还隐隐有些黑气,看着让人心疼。。

  “少爷。”我赶忙迎上去。

  君闻书抓住我的手,“你没事吧?”

  我一摇头,“少爷没事吧?”

  君闻书好像放心了点儿,“你没事就好,我我担心……”他不说话了。

  “少爷快过去歇着,这好几天了,可是受不住。”

  君闻书歪在榻上,我端了茶过去,放在他手边的小柜上,轻轻地问,“少爷要不要奴婢给您捶捶?”

  君闻书摇摇头,“司杏,我爹死了……”

  “奴婢知道,少爷节哀。”我低声说。

  君闻书摇头,“没什么哀的,早就知道会这样。不知,他会不会怨我。唉,他死了,我也要活过来了。”

  我一惊,“少爷所说……”

  君闻书不说话了,倚在榻上,似有睡意。我站了一会儿,拿薄被给他盖上。“别走,坐在这儿,一个人,真不好受。”

  我搬了张圆凳挨着他坐下,望着他,想拍拍他的肩,终只是说,“少爷,别多想,这事儿发了就是发了,不由得我们。”

  “司杏,我常常觉得人活着真累。”君闻书还是闭着眼。

  “少爷莫这么想,是不是这几天心力交瘁累着了?晚饭吃了没?再给您叫点什么?这时候,可是不敢有闪失。”

  君闻书摇摇头,睁眼看看我,又闭上了,“你也穿孝衣了。也是,你也是君家的人,你和我又一样了。”我没说什么,这时候就不要和他争了吧。

  半天,君闻书慢慢张开嘴,声音又苦又涩,“现在,君家……我当家了。”

  我低下头不说话,难道要我说恭喜少爷?

  “唉……”君闻书的叹息声像从地缝里传出来的,让我的心为之一颤。

  “少爷……”我不知怎么安慰他。前世我一位交情很好的异性朋友失恋了,我每天一言不发地陪他坐在足球场,我们是极好的朋友,无论我遇到什么苦难,他都不遗余力地帮助我、支持我。君闻书其实也可以做我的朋友,只是他是少爷,我是奴婢,身份阻碍了我们,我得守规矩。

  “我和我爹虽然不亲,但他也是我爹,现在没了,我……”泪从君闻书闭着的眼睛流在惨白的脸上,我的眼睛也酸了起来。

  “少爷,生死离别,我佛说,这是轮回,少爷只当老爷去另一个轮回吧。”

  君闻书并不睁眼,嘴里念叨了几遍“轮回”两个字,然后说:“这人世也真奇怪,一个轮回要认识一个轮回的人,一个轮回里全不记得上一轮回的事,难道,这人,真的只是那演戏的木偶?”

  我的心里也不好受起来,我是走了一个轮回的人,第二个轮回里,我仍旧不知道,人活在世上,是为了什么,仿佛只是为了经过,像谁说的,我们攥着拳头来了,却坦着手走了,苦多乐少,终不能遂心。于是,我只好说:“少爷忘了?庄子说‘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君闻书睁眼看看我,拉起我的手握着,复又闭上眼,我下意识的一动,却也没再动,他手中的温度传过来。“司杏,若是有下一辈子,希望我不是君闻书,希望我能认出你,多冷,我们都不怕。”

  我的泪出来了。多冷,我们都不怕。人自已渺小,又限在各种身份里,更加的渺小不随性,有时只是自己给自己设套子。

  我无言的拍了拍他的手背,无话。

  过了一会儿我才说:“少爷上床歇会儿吧,这档子大事离了还早呢。”君闻书站起身,我侍候他洗漱,给他脱了鞋放下帐子,看看时辰还早,便在外间坐下,拿了本李义山的诗就着灯看。

  外面二更梆子响了很久,雨密密地落到地上,这天夜里格外的寂静。我听见里间君闻书翻了个身,以为他要醒了,站起来再一听,又安静了,我便又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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