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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通过一个又一个的回廊和垂花门,我们到了一间屋子前,和前院的一样,这是一个大通间,与君家的小窗棂不同,窗大,窗棂也宽,上等洁白的窗纸覆在上面,十分透亮打眼。菊香并不进屋,隔着门屈膝行了个礼,细语的说了声:“守门的菊香给王四嬷嬷见礼。”一个稳重的声音说:“进来吧。”菊香进去了,少时,便又出来唤了我,她却又退出去了。

  里面坐着个约五十岁的妇女,褐色的大襟缎子衫滚了绛紫的边儿,脸略有松驰,显得两腮肥嘟嘟的,人却长的很结实,一看就知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儿。我行了个礼:“见过王四嬷嬷。奴婢是君府的司杏,前几天听府里传信去说,听荷姑娘不大好,教过来看看,烦劳王四嬷嬷安排则个。”

  王四嬷嬷高高的坐在上面,鼻子哼了一声,算是答了礼,两只眼睛却在我身上紧盘转。半天,端起茶盅慢慢的喝了一口,“姑娘倒也不必如此多礼,既是秦总管安排的,我也只听吩咐。来人呐——”另一名小丫环进了屋,“秋萍,将这位司杏姑娘带去见听荷姑娘。”小丫环应了,领着我便出去了。

  我觉得这杨府比君府还压抑,君府礼数多,好歹人少,相互之间不来往,我天天也守在琅声苑不出去。这杨府,看着,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森严府第,只是不知怎么就出杨骋风一个儿子?还是有其他的兄弟姐妹没露头?——度量王四嬷嬷这样子,我心里倒有八分的安心,至少,不像是杨骋风耍花招。否则,就他那个样子,早要过来挑衅了。

  我怕君闻书,对他,我是能礼则礼,敬而远之。但我却不怎么怕杨骋风,什么道理,我也不知,反正是不怕他,只不愿理他。

  听荷的屋子在拐角处,前面就是几竿儿竹子,也许有点像澧歌苑?叫秋萍的小丫环领到门,对我点点头,我轻声谢了她,她便走了。

  我一个人悄悄撩了帘进去,屋里冷冷清清,没有一点声音。听荷正一个人躺在床上,虽然才入秋,却盖上了厚被子。床头的小桌上,放着一个空药碗。我仔细看她的脸,手便捂了嘴,是听荷吗?是那个俊俏俏惹人怜的听荷吗?我记得那个听荷,吹弹得破的皮肤,脸虽不大却两腮丰满,惹人爱怜。可眼前这个听荷,完全枯了,枯了,眼睛陷了下去,脸上毫无血色,这是听荷?

  我再看看四周,整间房子里,毫无生气。四壁是秃的,不见什么装饰,比我自己的屋子好不了多少,这是听荷住的?听荷不是给杨骋风生了个儿子吗?就是这待遇?这个杨骋风,我恨不得刮他几耳光。

  床上的听荷开始咳嗽,听声音却是毫无力气。这儿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外面那么多穿行的人,没有一个人进来看看。我赶紧上前,轻轻摇着她:“听荷,听荷。”

  听荷费力的睁开眼,眼珠毫无光彩,脸上现出一丝宽慰之色:“姐姐,你来了,你来了。”眼角随着有泪下来,一滴一滴不断的往外淌。

  我心一酸,强笑着,却也流出了泪,“好妹妹,我来了。你还好吗?”

  听荷从被里把手挪出来,抬了抬,我赶紧握住,全是骨头,冰凉冰凉的,握着没有一丝力气。

  听荷躺在那里,面上有点笑,泪却更多了,“不成了,姐姐,我不成了。”

  我忍住要哇哇出来的哭声,伸手给她拭了泪,“傻丫头,听说你刚生了个儿子,都做妈妈了,怎么说这不吉利的话?”

  听荷摇摇头,两眼空洞的望着帐顶,“不成了,姐姐,你若能掀起我被子,你便知道了。”

  我大惊,正要掀,她却又挪了手按住了,“姐姐不必看了。姐姐还没与人,看了不吉利。是血晕,活不过几天了。”

  血晕?我怔住了,前世我姥姥说,老辈儿人生孩子,孩子往里挣,娘往死里挣,一生一死,能活一条命就是好的。多少人生孩子,怎么就听荷血晕?

  听荷惨然一笑,脸煞白煞白的,“少爷起先还瞒我,我自己也知道不成了,这身下的血哗哗的流,恁是好人,也架不住这么的流。”她失神的盯着帐顶。

  “他没请人给你瞧瞧?”

  “你是说少爷?请了,不管用。姐姐你别怨他,他对我,还是好的。”听荷的声音黯了下去。

  “好?把你弄成这样子,这是哪门子好?这么个人躺着,四处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这是哪门子好?”

  听荷摇了摇头,“姐姐,不怨他,这是命,谁让我就是这命。”听荷气若游丝的说,“姐姐,我想看看你,也想谢谢你,我知道,是你求了少爷……”

  “听荷,你别说了,若不是我求了他,你也不会……”我说不下去了,泪哗哗的流。

  听荷慢慢摇摇头,抬了抬手,“姐姐别哭,是得谢谢姐姐。姐姐你和我不一样,我能跟了少爷,就是好的。要不,我能怎么办?姐姐不要怪少爷,他对我,是好的。这是命,不怨他,我跟了谁,不得有这劫?”

  我捂着嘴,呜呜的哭着,“听荷,你莫说话了,躺着。”我把她的手放回去,给她掖了掖被子。“听荷,想君家不?”

  她摇摇头,我吃了一惊,我以为,她会说她想。“姐姐,我这是算跟了人家了,想什么?”

  “这算是什么跟了人家?连个名分……”我吞了回去。

  听荷气若游丝的笑了笑,“不怨他,杨家的名分,不是想给就能给的。”

  “不给就不要娶!”我冲动的喊了一句。

  听荷极弱的笑了,“给不给的都一样,给我留个骨血在世上,也好,也不枉为人。女人啊,姐姐,你做了女人,你便会明白。”她出神的盯着帐顶,脸上还有点幸福。

  我呆呆的望着听荷,听荷长大了,有些想法,我也理解不了。我守着听荷坐着,过了会儿,“我看看你的孩儿,哪儿呢?”

  “奶妈抱走了,我看看将死,总不成让孩子守着我。”

  是我,我到死都要守着我的孩子。每个女子都有她不同的想法,我不能以为我的就是对的。

  两个人坐了会儿,听荷说:“姐姐,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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