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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你!”

  “不用这么看着我,像是要吃了我似的。”杨骋风又嘻嘻一笑,“你娶不了!别说君府家教严,容不得你娶下人。且说你那娘,她能让你娶她么?她这一辈子受的又是什么呢?”

  君闻书突然脸色发白。杨骋风吹了口气,说的极其轻松:“君大公子,这人,肯定是我的了,也只是暂放在你这里。当然,你若是现在就想给我,我也笑纳了,刚好去前头和你老娘说说,今天便带走。你也别那样看着我,要不这么着,我们俩呢,一起过去,问问你家两位老主人,是愿意把她给我呢还是愿把她给你?嗯?”

  我要昏过去了,杨骋风到底想做什么?屋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君闻书脸色发白,我离他近,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半天,他强笑道:“你真要娶,你便娶了就是,何必……这样,倒像是故意来……羞辱谁。”

  我一惊,这话是君闻书说的?这是君闻书说的?他似乎在怕,怕什么?

  “内弟言重了,你是我内弟,她呢,又是我的妙人儿,哪个我都舍不得羞辱。”我都快吐了,杨骋风今天是怎么了?

  “人么,当然是我的,早晚我要拿走的,只是,你说的也对,官家子弟,总要有些风范,否则就跟街上那些色急的没区别了。这个嘛,就好比吃东西,明明是个好东西,慢慢吃才有滋味儿,一下子抢过来吞下,便是焚琴煮鹤了。她,已是本少爷的囊中之物,少爷我有这个耐心,”他顿了顿,语气很轻,却极坚定的说:“总有一天,我要让她心甘情愿的嫁给我。”

  杨骋风走了,屋里就剩下我和君闻书,我极尴尬的站在那里。今天这事实在是太突然了,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偷眼一望,君闻书站在那里,脸色一片阴沉,我几次张了张嘴,又闭上。说什么?说又能说什么?

  很久,君闻书仍是站着,我轻轻的叫了声:“少爷,”他抬起头看着我,“少爷,我……”“你下去吧。”我行了个礼,默默的出去,却听到身后的门“铛”的一声关上了。

  我到厢房坐了,回想着杨骋风的话。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是实情。我是君家的丫环,君闻书是少爷,杨骋风是姑少爷,他们中任何一个人要留我,我都走不脱。但是,无论君府杨府,都是一样的阴森,哪个府我都不愿呆,我一定要走,走,去找我的生活,我的荸荠!

  第三十七章 或者

  我夜夜对着荸荠给我的东西发呆,他到底怎么了?倒是说一声啊,这么无声无息的。我又写了一封信,这次很短,就是问他到底怎么了。在君闻书复杂的目光中,信,还是被寄走了。

  自从上次的书房事件后,我和君闻书之间就一直小心翼翼的,尽量客气,尽量回到我出府前的状态。有时反倒特别不自然。锄桑时常疑惑地看着我,许是侍槐叮嘱过,他竟没问什么。君闻书又和以前一样的沉默,不过我觉得,他比以前更为用功,也更加投入。他的账本看得越来越快,有时只大致一翻,便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又一个多月过去了,终于等来了萧靖江的信,薄薄的几页,打开一看,心就凉了,称呼只有两个字——司杏。

  我把信读完。信中的语气很冷淡,只说他还好,让我不用担心。看信上说我在君府很好,还能帮上君闻书,他也觉得肯定会是这样。既然我选择了回君家,就要好好过,好好对待君闻书。信的末尾,他说他是小户人家的儿子,却立志不第不娶,并祝我能在君家早日出头。

  我气了,萧靖江,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在想办法往外逃,你却祝我在君家早日出头!你以为我愿意回君家!你以为我愿意和你说我在君家过得多么好!你以为,君家这个隐藏着凶险的鸟笼,我真愿意待着!

  我把信又看了一遍,还是那些内容,连一句能推敲出双层意思的话都没有。荸荠,你真如此冷淡!你家门前的初遇,方广寺的陪伴,再见面的那顿晚饭,桥头你我的依偎,你竟没有看清我?你,真觉得做妾是我的好出路?你我墙里与墙外,却让我怎么把心事和你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难?我要你给我分担了吗,我奢望过吗?我奢望过,我真的奢望过。我奢望你是我的知心人;奢望我挨打时你在我身边;奢望在我不知怎么办时,你能给我出主意;奢望初二那天能给你亲手戴上帽子;甚至奢望过,你会在外面等我出来,我们一起尽情地有说有笑,不避讳旁人。可是,这些奢望我和你说过吗,我又能和你说吗!

  我把信揉成一团,抬手要扔,却留下来了。我舍不得。那是荸荠的信,虽然他误解我,那也是荸荠的信,我的丑荸荠的信。我把信摊开,小心地捋平整,又看了一遍,忽然心酸地笑了。

  这个小心眼儿的荸荠,你这是生气了。虽然你不懂我,但好吧,看在你“吃醋”的分儿上,我原谅你。不过你下次要是再这样,我一定不放过你。

  我笑了,眼里却有泪水,转了转,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能掌握什么?真有下次,我又能怎样?荸荠,丑荸荠,什么时候我能站在春风里,站在你的面前,和你轻轻地说话,和你开心地笑呢?

  我开始斟酌给荸荠的回信。我没有直接提到他信里说的话,也不敢再提看账,就说我在府里的生活,说我和侍槐、锄桑他们的玩闹,说自己如何的笨以至于做错事,说自己吃了什么。末了,我憋了很久,还是问了他,那顶帽子是否合适——我真怕他扔了!

  无论萧靖江怎么对我,在心里,我都认为他是我最亲的人。这种亲,可能不是爱人之间的亲,却是一种很安详的亲。许是他见我第一面就是在帮我,许是他不是出身大户人家或官宦人家,许是他也如我一样的不如意。我就是觉得,他和我是一样的人。我从不觉得要提防他,和他在一起,很安定——虽然外面并不安全,虽然他有时很笨。

  世上可能有一千种可称之为爱情的感情,也许,我这也算一种?其实,爱情就是你的感觉,无关他人。甚至,无关你“爱”着的那个人。也许,我这也并不是爱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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