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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于是我一笑,“少爷即是知道这样,便也不要计较我写信了吧。我也只是和他报个平安,没别的想头,也没别的想法。”

  君闻书盯了我一会儿,叹息了一声,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我欢天喜地的谢了他,跑到工作台,继续那没有写完的信。在信里,我说,我虽被追回来了,没有挨打,君闻书待我不错,我现在在帮君闻书看账。为了怕他担心,我还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顿我看账时的笑料,把那些布料名字抄了些给他看。我没有告诉他二娘死了,他只算二娘的远亲,二娘孤零零的死了,就让他觉得二娘是活着的吧。九月又要秋考了,我鼓励了他一通——其实,有时我也做做梦,幻想着他真能高中,然后回来替我赎身。那时,他是状元,君家也不用怕了。唉,也只是想想,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如意的?我费尽心思,口气不敢太热,唯恐让他对我产生感情,毕竟我的将来也只是未知,我一个人受着就罢了,不愿拖着他;也不愿太冷,他是我的荸荠啊,我的丑荸荠。你好不好啊?你能不能读懂我这封信啊?唉,读得懂怎样?读不懂,又怎么样?荸荠,我什么时候能再见见那外头的天日、和你依在桥头?

  信,这次写的不厚,也就六七页罢了。不过,我在信的末尾画了一个荸荠,小小的眼睛,咧开的嘴,自己对着笑了会儿,突然又想起那枝糖荸荠来了,一阵心酸,一切转眼成空,居然,就是那么快。

  信当时就寄走了,侍槐走时还颇为古怪的看了我一眼,估计他觉得我本领高强,居然还能再说动君闻书准我寄信。凭心而论,君闻书对我也确算不错了。

  晚上,照例挑灯看账。不同的是,君闻书非要我挪到外面书房,和他共用一张桌子,头对头的看。

  “少爷,这桌子两人用太窄,还有那么多账本,堆哪儿?”

  “不要紧,让锄桑再搬张桌子来,账本放旁边。”

  “那又何必?反正两盏灯,两个人,各看各的,我就在里边,也便意。”

  “不行,这东西不似书,越看越觉得无趣。两个人看,才有点意思。”

  我也没有办法了。人家是主子,人家要怎么样就怎么样。于是,我挪了出来。锄桑领着看榆来布置桌子时,那笑容暧昧的,都能抓下来。

  南方春来早,渐渐的,又是春天了。日子就在看账中过去,每天,吃完饭就是看账,要不就是研究绸缎布料,我本来打算把账照着现代会计知识系统的理一理,却是不行。至于算账,更是一塌糊涂。我对数字天生不敏感,上一世倒学过珠算,不过从来都是先在心里算好,再用手拨拉上去。君闻书也是个算盘盲,我的讲解通常让我们俩互相大眼瞪小眼。好在有林先生,他来拨弄了两下,君闻书的悟性还真高,几天后便能劈哩叭啦的打的有声有色,不似我,还是得心里算,要不,就是在纸上划,我那个气呀,落后,电子计算器,见过没?

  已经快一个月了,萧靖江没有给我来信,我心里开始发沉。他到底怎么了?由于正对着君闻书,小动作是不能再做了,心里烦,看不进去,索性就推说理布料,干点不用费脑子的事。

  布头全在包里,要摆开,占地儿太多。我想起前世用的圈夹,便让锄桑找了块竹篾,围成一圈儿,密密地钻了些洞,拧上铁丝钩儿,再把布头一个个按分类挂上去,竹圈中间用铁丝十字叉,系上线,这样便可挂起来,手一拨拉,也能转动。君闻书看了也说好,只可惜,用的时间太短了,我被迫又得坐下来看账。

  我实在是看够了,那些数字大同小异。我发现,人的弱点并不会随着再被“出生”一次而弥补,比如说,我上一世便是用计算器也能把数加错的人,这一世,对数字照样犯迷糊。左加右减的,也十分混眼。我的头嗡嗡的,我发誓,无论哪辈子,我都坚决不从事会计相关的工作,折磨死人!

  又是一个晚上,敬业的君闻书还在看,只可怜坐在他对面装模作样的我。我觉得他好像渐入佳境,算盘打的恁响,一边算还一边念念有词。我有点后悔,上什么当呀,人家比你强多了,以为念过书就了不起?得,忘了这是没有计算器的年代?忘了这是没有excel表格输入公式自动计算的年代?真是,这叫什么?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好像说君闻书是鸡?其实也不是了,他还是很聪明的,反正算盘打的比我好,还有那些破数字,他就分得清,如果在现代,估计他一定是理科生,也不一定,他语文学的也不错……我胡思乱想着,竟然撑着头睡着了。

  第三十六章 各有所属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有什么凉东西轻轻滑过眼皮儿,我一震,醒了,却见君闻书手上拎了个毛笔,有点诚惶诚恐的站在我面前。

  我一揉眼睛,“呀,少爷,奴婢该死,竟睡着了。”

  “嗯,”君闻书又严肃的回去了,不知怎地,我觉得他有点在装?

  我又揉了下眼睛,想低下头继续艰苦奋斗,忽然发现食指上好大一片墨迹?用大拇指一捻,还是新鲜的?

  我一抬眼,那边君闻书一幅忍笑的样子。刚才那只手……,我揉眼睛了!

  我刚要去拿镜子,君闻书便捉了不给。“少爷!”

  他促狭的笑了:“没事,挺好看的。”

  “你到底干什么了?”我的眼睛有点痒痒,却不敢再揉。

  他憋不住了,哈哈大笑,“不行了,不能再看了,不能再看了。”他撇了镜子,自己趴在桌子上笑。

  我抢过镜子一看,妈妈呀,我的脸!嘴巴旁边每面都被划了三道杠杠,眼睛则被涂了大大的黑眼圈,最惨是我的左眼,让我一揉,花了,眼皮上一团墨水。我活脱脱是一只猫!

  “少爷!”

  他仍然趴在桌上,笑的透不过气来。我气忿的把镜子一丢,倒了水,揉了胰子,开始狠命的洗。

  水墨黑墨黑的,我洗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到清水了,才过去拿镜子。还没照,他先笑了。“挺好看的,别洗了,反正也没旁人看见。”

  我不理他,一看镜子,浮墨没了,那印儿却还清晰可见,脸皮比宣纸更吃墨?我弃了镜子,继续洗,脸皮都要洗破了,印子却一点没消。

  “少爷!”

  君闻书一脸的笑意,“啊?”

  “少爷,捉弄别人是不对的。你这么弄,让我明天如何见人?”

  “不就是侍槐几个么?不要紧,你那张脸他们反正也认识。”

  “……”我头一次发现君闻书这么会说,油嘴滑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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