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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我出去行了个礼,“见过少爷。”我感觉杨骋风的眼睛在我身上骨碌碌转着。

  “你方才在里面做什么?不见你来迎接客人?”君闻书言语似怪责,口气却没有不满。这是做给杨骋风看的?我心里便有了底。

  “回少爷,司杏以为今日大小姐大喜,不会有人来。刚在整理书,也不曾注意外边。”君闻书点点头,“这位是大理寺少卿的公子杨少爷。”我不情愿的对他行了个礼,“见过杨少爷”杨骋风却是一幅初次相见的表情:“原来这便是闻书园里的丫环。”装的那个样子,让我真想上去踹他一脚。君闻书淡淡的说:“琅声苑里的下人都粗陋,让杨兄见笑了。”杨骋风装模作样的说:“闻书,你园里小厮多,只一个丫环,还是这般模样,真是眼光异于常人呐。”君闻书的脸红了,我扫了杨骋风一眼,后者正得意的冲着我笑,我开了腔:“司杏见过这位少爷。少爷风度翩翩,”君闻书愣了,杨骋风也瞪大了眼,我继续说下去,“想必是府里多美貌的丫环,远远看来,司杏竟以为是位小姐。”侍槐在君闻书后面悄悄的把头扭向一边,脸上肌肉抽搐,像是憋极了笑。杨骋风却冲着我咬牙切齿,君闻书咳嗽了一声:“司杏,怎么如此对客人无礼?”我作势一礼,口中委屈道:“司杏说错话了,可刚跟着侍槐出来时,我还以为是少爷带来的哪位小姐。”“司杏,还不快去和杨少爷赔不是。”我忸怩了半日,正欲行礼,杨骋风道:“也不必了,一个丫环,也无甚眼光,说笑而已。若真让她赔了这不是,传将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么像女人,闻书也不必了,且带我在园里走走。”“也好,”君闻书把手一摆“杨兄有请。”

  侍槐跟在君闻书后面,我跟在杨骋风后面,大家绕着园子慢慢走着。看着杨骋风那假假的样子,我心里不禁作呕,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君闻书这个笨蛋,还以为是好人进屋了呢,还当客待。只听杨骋风说:“江南君家,颇有盛名,闻书乃君家独子,想必对君家的家业亦有所承吧。”君闻书仍只淡淡的应着:“闻书无能,家中之事,暂由爹爹携领。”——这个杨骋风,又开始打人家家业的主意。

  “哦?闻书倒是谦虚的紧啊。”杨骋风一阵虚伪大笑,听的我一身鸡皮疙瘩。我瞅了瞅,旁边的小灌木上有甲虫在爬,经过它的时候,我伸手抓了下来,没有一个人发现。

  “闻书,平日所读何书啊?”

  “闻书不才,平日也只读些经、子,其它很少涉猎。”

  “哦?闻书想做圣人不成?”又是一阵大笑,我实在忍不住了,乘侍槐扭头之机,我对着杨骋风的衣领一扔,甲虫便攀了上去,跌跌撞撞的顺着衣领爬到里面去了,我得意的笑了笑。一会儿,杨骋风开始扭动起来。当着生人的面儿抓挠身上是最失礼的一件事,杨骋风是官家子弟,深谙礼仪,他一面把手背在后面仍然保持着风度,一面不断的扭着上身,我则目视前方,尽量不去看他。

  过了一会儿,杨骋风终于忍不住了,他住下脚,“闻书,失礼了,我这里有个小东西,不得不先把它抓出来。这个,你看,你看是不是回你的卧房?”君闻书赶紧说无妨无妨,将杨骋风引至卧房,我们都留在外面。片刻,杨骋风出了房门,手里捏着甲虫,笑道:“闻书园里生气茂盛,连这小虫子也泼辣的紧,哈哈。”一边说,一边却瞟向我。我低下头,做出一无所知的样子。君闻书客气了几句,两人便又一同去临松轩了,临走吩咐我,晚上不必等他,锄桑等回来了,我便可先去安歇。

  月色初上,锄桑几个回来了,我们一同吃了晚饭,我便往住处走。由于有月光,也没提灯笼,一个人慢慢在月色中走着。绕过那茂密的树林,远远的,我便见一个人站在我屋前的空地处,不用细看,我便知,那是杨骋风。

  第十八章 心系

  空地前是一个花丛,我现在知道了,那是含笑。含笑的香气极其馥郁,宜隔远相闻。我甚爱其美人态,花开时真的仿佛美人的唇间启了一条缝,然后香气扑鼻。含笑旁边高大的花木是木莲,木莲和木兰、木笔同种,前世我只见过木兰、木笔,却不知木莲的形态比木兰更美,更耐看。我在离杨骋风十步的木莲树下停住,旁边就是袭人的含笑,木莲开的极盛,月光照不到我。

  我见了一礼:“见过杨少爷。”我知道,杨骋风今夜前来,绝非善事。我心里烦他,却也无法。他是君家的二姑爷,真的闹将起来,我不占什么便宜,君家的事,能躲还是躲,更何况是沾着眠芍的。

  他默默站着,不说话。我又行了个礼:“见过杨少爷,”他仍不说话,我有点烦了,站在我的屋前,却又不说话,不找我更好。于是我又行了个礼:“不打扰杨少爷在此欣赏月色,先行一步,请杨少爷自便。”你是君家的准姑爷,站哪里是你的权利,我管不着。我抬脚欲走,却听他说:“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戏弄本少爷。”

  我仍然退回到那片阴暗处,这里虽是琅声苑,人迹稀少,但我不想和他有任何纠扯。于是我笑道:“杨少爷言重了,您是君府的客人,又是君府未来的姑少爷,司杏一个君府的奴婢,怎么敢忘了做下人的规矩?”

  “哼,你几次三番与本少爷作对,该当何罪?”

  我懒得和他纠缠,便说:“奴婢已经说了,奴婢并无此意思,也不敢有这念头,若是奴婢有什么错处,请杨少爷见谅。”

  “见谅?有何谅好见?我问你,秋天我娶了君家的老二,你也便会如此对我么?”

  这个问题极难回答,我答应了是,便是承认他是我的主子,以后恐怕纠扯更多。若说不是,我又是得罪了他,他毕竟终要成为君家的姑爷的。我想了想,仍旧笑了,“杨少爷娶了二小姐,二小姐便是和杨少爷一家人,司杏一个君府的丫环,自是对君府每一个主子都尽下人之道。”

  “哼哼,我看你倒是滑头的紧。君闻书给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对他?”他说着,已自慢慢踱了步过来。

  “回杨少爷,奴婢不敢,只是尽下人之道罢了。”含笑确实太香了,我被熏的都有点迷迷糊糊。

  他已经到了跟前,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拽了我的胳膊,我吓了一跳,一下子从迷糊中清醒了过来,我颤声道:“你,你干什么?”一边使劲抽胳膊,他的手却像钳子,纹丝不动。我火了:“杨少爷,你放手,你这是做什么,你放手!”我拿空着的那只手拼命拨他,“你放手啊,你快放手!”我蹬着地,使劲后仰着。突然,他松开了手,我收不住,一屁股跌到地上,疼的我“哎哟”了一声。这个乌龟王八蛋,我想骂他,又不敢,只好气恼的道:“你干什么?”坐在地上也好,离他远点儿,我索性不爬起来,装作揉胳膊,也不说话。

  “不起来么?耍赖?”

  “杨少爷请自便吧,我自会起来。”

  他欺了一步上来,我住了手,收了胳膊,戒备的望着他:“你又想做什么?”

  他并不答话,仍然只是盯着我,看的我身上发麻,反正死无对证,你总不能硬说是甲虫是我放的吧?

  好半天,他却忽然笑了。“君闻书怪,弄了个丑丫头也怪。君闻书一个男儿,居然还需要个丫头来维护。丫头却又背地里算计人,这君家的人啊,哼哼。”言谈里,大有不屑之意。

  “杨少爷说的真叫好笑,”我不示弱的回道:“堂堂三品大员的公子,又和我们二小姐行了聘,这大晚上的,在这个地方,恐让人非议。”

  “非议?”他又往前跨了一步,我往后一挪,“你干什么?”

  “哼,君闻书的好丫环,”他凑了过来,“你对你家那些木头主子怎么就那么好?今天本少爷明明看见你在那一堆丫环里跪着,送了你们大小姐,还在那儿偷偷的抹眼泪。啧啧,真叫一个感人——喂,到我娶那个君闻什么的时候,你也会哭么?”

  呸!就你?你快把那眠芍给娶走吧,你娶回去,你们家就热闹了。我别过头不理他,听他继续在那里胡说:“不过,人家都在前面吃喝,抛头露脸,风风光光,就你,跟着一个穿绿衣服的小丫环走了,再连个影子都不见。你们君家的主子对你果然不错啊。”我心里一动,难道,我的行踪都让他发现了?他这么留心我做什么?

  不容多想,我也笑道:“杨少爷这么留意观察君家,却是这么着急见你的心上人么?”一语既出,我便自知失言。君闻弦是未出阁的小姐,不能在人前抛头露面,往临松轩送君闻彩时,君闻弦和眠芍并没有去,这么大的规矩,我怎么给忘了?倒是我说错了。

  杨骋风果然笑了,“不错,我是着急要见我的心上人,只是她泼辣的紧,对别人总比对我好些。”

  我不敢再往下接,该躲时躲,别自找麻烦,于是我便沉默了下来。“说话啊,”他得寸进尺的语调扬了起来,脚下却是又往前进了一步。

  这含笑太香了,我鼻子痒痒的,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先一愣,接着咯咯的笑了起来。看他那得意的样子,我决定刺刺他,“杨少爷好心计,一个小丫环都让你注意到了。君家有君家的规矩,像我这等下人,不在前面也有好处,要不,杨少爷到琅声苑,有谁招待你呢?”我故意把“下人”和“招待”两字说的重了些。

  “哼,司杏”他收了笑,“你对君闻书这般忠心,君闻书会对你如何?我可以告诉你,”他把头仰向了天:“他是绝对不会放你去和姓萧的那小子在一块儿。”

  我一惊,看着他:“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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