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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八


  这等关键时刻,皇帝不急着宣示谁是新皇,却在操心这些小事,是不是因为,新皇早已定下?

  眼角一瞥,发现以胡大学士为首的几个老臣并不在场,心中便有了数。

  她跪着,听得极其认真,随即道:“是,您要见楚王康王,女儿立即去传。”

  天盛帝一口气顿在咽喉里,瞪大眼睛看着她,凤知微望着他,唇角慢慢撇出一抹冰冷的笑。

  此刻所有人都跪在门边,榻前就两人对视,浑浊迷惑的老眼,对上秋水蒙蒙的森然眼眸。

  那抹笑意,像从地府深处万丈寒冰窟里浸润千年,明光闪烁,寒气迫人。

  天盛帝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咕哝。

  凤知微却已经轻轻凑过头去,她的脸微微偏着,含着泪,神情柔和而哀伤,刚才的寒意已经不见,看上去就是一个悲伤着父亲即将死去的孝女。

  她附在天盛帝耳边,轻轻道:“陛下,我是凤知微,却不是你的女儿,也不是凤夫人的亲生女,我的父亲是大成末帝,我的母亲,是月宸宫淑妃。”

  ……

  天盛帝身子蓦然一抽,一瞬间眼睛瞪大,张口欲呼——

  “我来,是要抢你家的……江山。”凤知微浅笑,手指一紧,一股暗劲进入,先封了他的哑穴,随即便要毁了他的经脉。

  “陛下——”

  蓦然一声尖呼,一道人影闪电般撞了进来,声未到人已到,斜肩一撞便撞开了凤知微最后的杀手。

  她撞过来的时候,手肘弯起,掩在手肘下的手指蓝芒闪烁,凤知微要是不管不顾动手,立即便要被她戳中。

  凤知微缩手,身子一让,来人抬起头,眼角胭脂深红斜飞,目光隼利,正是庆妃。

  她自从“诬告”凤知微和宁弈之后,便被天盛帝罚禁足深宫,凤知微被迫伴驾洛县,宁弈最近正是最忙的时候,两人都派出杀手暗杀过庆妃,可这个女人就是像百足之虫一样死而不僵,她趁皇帝不在宫中,将自己所有势力都布置在身侧,拼着死了无数手下,保自己活得好好的,那种狠劲儿,就像是无论如何也要活到宁弈凤知微之后一样。

  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她是用什么办法闯进来的。

  两人目光相撞,似有火花一闪,凤知微眼看她已经扑在皇帝身上,再想动手已经不可能,反正已经用独门手法封了皇帝哑穴,一时半刻也解不开,反正她已经将要说的话痛快的说了,现在,她得走了。

  这个女人,想必有她自己的打算,既然如此,先留她多活一刻,牵制住宁弈吧,省得他太闲来阻拦自己。

  她说走就走,拍拍衣裙站起,一边道:“是,父皇,女儿亲自去传楚王康王。”一边对庆妃一笑,转身就走。

  庆妃恨恨瞪着她,有心要说什么,但是此时她也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好不容易过来,万万不能再浪费在和凤知微争斗上面。

  “陛下……”她抱住天盛帝,哀哀哭泣,之前有些话她不敢说,掩着藏着,怕说早了被人灭口,费尽苦心,就是为了等到今天来说,“您听我说,您还有……”

  凤知微已经快步走了出去。

  “陛下令我去传楚王康王。”她很平静的吩咐御林军,没有人怀疑,立即有人为她牵来马。

  一队御林军跟随她回帝京,行出行宫范围时,凤知微突然吹了个唿哨。

  一声马嘶白影一闪,等在官道旁树林的小白,扬蹄奔了出来。

  凤知微一笑,飞身上了小白,道:“你们的马太慢,耽误时辰,我先走一步。”

  脚一踢马腹,小白憋了几天早已耐不住,欢快扬蹄飞奔,侍卫们只看见白光一闪,凤知微就远在十丈外。

  侍卫们呆呆看着她的背影,追也追不及,半晌愣愣道:“这是马吗?”

  ……

  从洛县到帝京,凤知微只用了一刻钟,因为令箭在手,一路畅通无阻的回京,京中气氛果然更加紧张,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隐约还听说在外监军的七皇子不知怎的得了消息,突然回京,在京外被拦住了,四面充满风雨欲来的气氛,连街边都摊贩都感觉到不安,纷纷提早收摊。

  凤知微当然不会去宣楚王康王,她回到府中,先命血浮屠卫士全部换装,换上早已准备好的长缨卫军装,光明正大直奔城门。

  城门口盘查严格,许进不许出,凤知微鲜衣怒马驰到,金箭一扬,道:“楚王康王马上要应召去洛县行宫,我先行一步向陛下报信,让路!”

  守门官看着令箭,怔了怔,随即也大声道:“楚王殿下刚刚出城!什么叫马上应召去行宫?”

  凤知微一怔,心中暗叫不好,她原本算着宁弈此刻必得坐镇帝京,内镇七皇子党的臣子,外阻偷偷回京的七皇子,不想他居然能抽空在此时出城,这下说漏了嘴,可怎么办?

  “你耳朵有问题啊?”她身侧一座软轿里突然一个人探头出来道,“明明顺义大妃说的是楚王之弟康王马上应召要去行宫!”

  凤知微一转头,发现那人竟然是钱彦。

  钱彦是她做魏知时候的得力助手,后来魏知“被贬”外放做按察使,她那时已经打算给钱彦安排个京中肥缺,不想钱彦还是坚持跟去山北,她又不好拒绝,只好让他稍后一步去了,心知那个假魏知必然瞒不过钱彦,果然没多久钱彦便活动回了帝京,现在在都察院做御史。

  钱彦突然出声帮她,是不是已经猜到什么?当初离开帝京时宴请群臣推举宁弈为太子,钱彦也有参与,前后仔细想想,只怕猜出什么也未可知。

  钱彦这么一说,守门官果然怔了怔,想了一会儿,讪讪一笑让开。

  凤知微一阵风出了城门,钱彦也跟了出来,一路跟到人少僻静的地方,凤知微回身一礼,“多谢钱大人解围。”

  钱彦静静的看着她,半晌也一笑,道:“多谢大妃一直以来没有拆穿。”

  凤知微哂然一笑。

  钱彦是宁弈的人。

  她一直都知道。

  当初黄金台上一席酒,杯酒便释了宁弈王权,她做得那么隐秘那么雷厉风行,但当晚宁弈便极快的得了消息,约束住了所有三品以上官员,使影响减小到最小范围。

  事后她分析,身边定然有宁弈暗探,还得是能参与机密的那种。

  除了钱彦还有谁?这位本就出身帝京官宦之家,在青溟书院时就和姚扬宇他们一样跟从宁弈浪荡帝京,小姚他们都是宁弈亲信,钱彦凭什么不是?

  知道,也没拆穿,没有钱彦,还有王彦刘彦李彦,宁弈有的是手段,何必还要再费事。

  “钱大人既然等在这里。”凤知微一笑,“想必楚王殿下命你拦截我,你为何不拦?”

  “下官这条性命,是大妃救的。大妃救了钱彦一命,还苦心为钱彦操持前程。”钱彦肃然一揖,“彦首鼠两端,愧对大妃,但也不至于天良尽泯,拼着受殿下责怪,救命之恩,也要报还。”

  “如此,多谢。”凤知微点头,“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她一拨马转身便走,身后钱彦突然唤住她,犹豫一阵道:“大妃,莫走水路,江淮水军已经被殿下调来,这路走不通。”

  “好,多谢。”凤知微很干脆的答应,突然扬手将令箭抛了过来,道,“出了帝京城门,令箭便无用处,送你吧!”

  钱彦神色一震,躬身接下令箭,凤知微一笑,率众扬长而去。

  钱彦久久注视她的背影,眼中光芒闪动,半晌,他身后有人接近,一人策马前来问:“钱大人如何在这里?可拦截到人?”

  钱彦回身,笑道:“等了一天了,没人,请报知殿下,大妃并没有从这里出城。”

  “好。”来人拍马而去。

  这人离开之后,身旁树林里,也有黑影无声一闪不见。

  只留钱彦在原地,掂量着手心令箭,喃喃道:“果然不愧天盛第一能臣,真神人也……”

  钱彦在原地感叹,凤知微却也并没有赶路,勒马在三里外等候。

  过了一会,一道黑影闪了出来,负责侦听钱彦举动的血浮屠卫士报道:“主子,钱彦果然没有撒谎,他对楚王部属说,您并没有出城。”

  凤知微笑了笑。

  “那么他的建议应当可行。”一名护卫道,“不能走水路,我们走陆路。”

  “错。”

  凤知微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笑,道:“这世上的事,眼见都未必为实,何况耳听?你们以为钱彦助我出城门,就是真的要报我的恩?你们以为听见钱彦对楚王部属撒谎,他就是真心帮我?要真这么以为,便上了楚王的当了!”

  “那我们……”

  “走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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