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穿越·宫闱 > 凰权 > | 上一页 下一页 |
九四 | |
|
|
那日从宫中回去后,秋夫人很快就给凤夫人母子调换了院子,在宴席上大出风头的凤知微也开始接到各种请柬,要不是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各府没什么心思办各种茶会诗会,凤知微的邀请会堆满屋子。 帝京第一才女已经换人做,新任第一才女却不再涉足任何社交场合——她病了。 何止是病,凤知微还想着要把凤知微给“病死”。 魏知这个身份如果想继续下去,凤知微就不能再招人眼目,那日宫宴被宁弈设计,误打误撞出了风头,原非她本意,再不韬光养晦,难免惹出祸端。 先病一阵子,不见外客,再以养病为名“出京”,把凤知微这个身份合理的抹出人们视线再说。 称病之前,她去了凤夫人的院子,转告了陈嬷嬷的话。 “我知道了。”坐在暗处的凤夫人,脸上的神情被飞扬的尘光模糊得不清,只点了点头。 凤知微却从那语气里听出几分疲惫和苍凉。 “你做得很好。”凤夫人抬头望她,嘴角一抹笑意,“宫宴上的事,我听说了。” 凤知微轻咳一声,竟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许多年来娘很少夸赞她,她是个严厉的母亲,从她记事开始,她便被不停的逼着学很多东西,不仅有经史子集诗词歌赋,还有天文算数地理兵法之类的实用学说,甚至还会搬出前朝厚厚史书,和她“以史为鉴”,看历朝将相当政得失。 娘没教她的,是女红裁剪之类的女子最该学的东西,她曾以为娘不会,然而在披甲上阵之前,娘也是堂堂秋府的大小姐,这样的高门巨户家的小姐,怎么可能没学过这些? 此刻乍然听到娘的夸赞,她脸上微微绽出薄红,心里流转着小小的喜悦。 “只是……你不该这样。”凤夫人话风急转直下,她愕然望着母亲,凤夫人站起身,忧伤的望着皇城方向,“我很早就和你说过,切勿好高鹜远,切勿喜好卖弄,切勿争风斗狠……如今你出去一趟,竟然都忘记了……” 凤知微退后一步,张口结舌的望着凤夫人——她怎么可以这样说她! 她何曾好高骛远,何曾喜好卖弄,何曾争风斗狠,何曾——轻薄如此? 不过是心中一个小小愿望,从听见多年前火凤女帅英风豪烈事迹后便涌动起的一个小小愿望,她希望能通过自己,让被迫堕于尘埃的那个明烈女子再次昂起头来,让她因为女儿的骄傲和出众,再次获得世人承认。 她想给她挣回已经流失的尊重和荣光,就算不能重回人上,也最起码能获得世人平等看待。 原来,娘是这么想的吗? 原来她无论做什么,在娘的眼里,都是轻狂的吗? 心一寸寸的沉,坠到月光的波心里,漾出无限的凉……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她仅有的热血丹心只捧给那个人,却每次都被弃若敞屣。 眼光一时不知该落在何处,她习惯性的垂下,一眼看见凤夫人搁在椅上的汗巾。 松香色的汗巾,绣着精致的大鹏展翅,还没完工,一看就是给凤皓的。 “呵呵……”凤知微微带讥讽的笑起来,真是的,伤心什么呢,说到底还是自己傻,怨不得别人的。 “知道了。”她拢拢袖子,不再回避眼光,深深注目凤夫人半晌,“您放心,没下次了。” 说完她跨出门去,再不回首。 一室暗淡的光影如水光动荡,被她毫不犹豫的抛在身后,那般浮漾的微光里,她没有听见身后也如水光一般清淡的,一声叹息。 *** 凤知微“出天花”,萃芳斋驱散佣仆闭门谢客,魏知整整衣冠,照日活跃在天盛朝廷舞台上。 局势内里暗潮汹涌,官员们一拨拨的见人串联,各大王爷府邸车水马龙,本该在贵妃寿宴后便回江淮道的五皇子,以需要伺候皇帝汤药为名赖着不走,他是皇帝被刺案的嫌疑人,却没有好好的闭府听勘——事实上现在也没有人来勘他,太子薨,皇帝病,皇后早逝,常贵妃待罪,楚王拒绝主持政务,从内到外,无人可以主事,谁想主事别人也不依,内阁按下这头翘起那头,大学士们天天往皇帝寝宫跑,嘴角起的泡,一个比一个大。 而原先由五皇子主持的工部,再三向内阁递帖子,指责户部故意延缓京中九城城门修葺工程工银发放,户部则反唇相讥工部未曾做好通杭运河的工程,导致今年夏天南方大水冲毁堤岸,运送钱粮税银的官船无法通行,延误了户部回银,户工两部吵得不可开交,连带着扯出了工部尚书的侄子和南方大户承办漕运其中有猫腻,据说还打死了人却又逍遥法外,扯着扯着扯上了刑部枉法纵凶,刑部不甘示弱,抛出当年的北疆于邺粮库以霉粮冒充新粮送往战场导致兵败的旧案,声称掌握了什么什么新证据——滚雪球似的,六部吵成了一堆。 “陛下再不醒,事情就大发了。”胡大学士在一次入宫回来后,忧心忡忡对凤知微叹息。 “老相宜择木而栖矣,却不知谁家的树比较结实些?”凤知微开玩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胡大学士捋捋老鼠胡子,斜瞄她一眼,一摇三晃的走了。 凤知微含笑看他远去,心想楚王派最近也很有些骚动的,比如姚大首辅就有些心神不定,倒是辛子砚和胡圣山,一副安之若素样子,辛子砚干脆搬到修纂处去住,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倒把青溟书院都交了给她。 那就静观其变吧,凤知微也就外甥打灯笼——照旧,每日带着她的顾大人去上班。 青溟书院目前还独立于风波之外,自有其超然之态,自然也有人试图拉拢,比如工部尚书就以品书赏鉴为名,给凤知微送了好几次珍贵典籍,凤知微拿来翻翻,客客气气送回去,来回几次,人家也就不送了。 凤知微倒是有几分疑惑,她供职内阁和书院,和六部没有交情,这位工部尚书突然大献殷勤,有点发人深省,但是谁都知道,现在的六部是浑水,碰不得,有这个拉扯的功夫,不如和顾衣衣剥剥胡桃,和赫连世子喝喝酒。 赫连铮现在不爬墙了,现在直接拎着酒来拜访司业大人,他终于摸清了他家小姨的唯一缺点——贪杯也,于是今天“大漠醉”,明天“千谷醇”,后天“江淮春”,都是极品的令凤知微无法抗拒的好酒,把他小姨和小姨的衣衣喝得每天眉开眼笑心花怒放。 赫连铮原先也眉开眼笑心花怒放,渐渐的脸便苦了——小姨又骗人!小,姨的酒量根本就不是两壶——她千杯不醉! 于是打着主意想灌醉小姨乱沦一次的赫连世子,无数次兴高采烈的来,偃旗息鼓的去…… 心情不好自然要找人发泄,最佳出气包就是他小姨的弟弟他的亲爱的内弟,于是可怜的凤皓,在每次赫连铮和凤知微喝酒时,被不断使唤“温酒去!”拿个汗巾来!”“背我回去!” 凤皓一向是没公子命却有公子派头,娇宠惯了的,哪里吃得了这个苦,然而奇怪的是,虽然他的脸色臭比茅坑,但是居然乖乖忍了下来,和他当初一板砖拍倒国公爷的煞气不可同日而语,凤知微冷眼看着,心中倒有几分疑惑。 她还有个疑惑一直放在心里,终于有次在和众人一起喝酒时,问姚扬宇,当初怎么认识凤皓的。 那批公子哥儿早给凤知微和顾南衣整服气了,现在凤知微叫他们汪汪他们绝对不哼哼,姚扬宇姚公子听见凤知微问这个,斜着醉眼拍着他家司业大人的肩笑,“咱们哪里看得上那小子?有次和楚王殿下在外面玩,碰见这小子探头探脑,咱们要赶,殿下心情倒好,留下了,说他怪可怜见的,不妨带着玩玩,让他见识下帝京荣华也好,可惜这小子没钱,兄弟们倒说帮他垫的,殿下却又不许,说只有借钱赌的,哪有借钱嫖的?秋府家大业大,随便拿出什么来都够用了……后来这小子不知怎的便不见了,现在又冒出来……我是看不上眼这小子,真不知道哪里投了殿下的眼了……” 又是宁弈! 凤知微一瞬间想到了秋府初见,想到了五姨娘萃芳斋床下的金锁片,想到了凤皓不断的和娘要钱和那批公子哥儿的结交……其中似乎都隐约有宁弈的影子,隐在幕后,却无处不在。 他是想要知道什么吗? 凤皓身上,能有什么令他感兴趣的秘密? 还有这几天,凤皓虽然被赫连铮使唤来使唤去,但脸上有隐隐掩不住的兴奋之色,又搞出了什么事? 凤知微酒杯搁在唇边,迟迟不饮,看似神情意兴遄飞,其实酒杯里浮荡的全是心事。 心事还没喝干,恶客已至。 “大人!”一个主事带着一批人飞奔而来,神色仓皇,“刑部和九城衙门来了人,说书院窝藏重犯,要拿我们前去刑部衙门!” “反了他!”姚扬宇今天又不管赫连铮的脸色,跑来蹭酒喝,年轻气盛的姚公子听见这话,爆竹似的蹦起来就捋袖子,“敢来青溟书院拿人?天盛建国到现在,还没出过这么荒唐的事儿!我去打发了!” 他气势汹汹带了一批人就要走。 “慢着!” 这个人的话姚扬宇不敢不听,回身怒道:“司业大人,我知道不得闹事,但是没道理欺上头来还不反击吧?” “什么事还没搞清楚,急什么呢?”凤知微轻衣缓带立在风中,还拿着一杯酒,笑吟吟道,“总得给人家说话的机会。” 遥遥指了指大门的方向,她道:“开门,不要让人家堵在门口站累了,让人进来说话。” “司业!”姚扬宇急道,“刑部那批衙役和九城衙门那批狗腿子,最是祸害——” “让人进来。”凤知微一个眼神过去,姚扬宇一颤住口,眼前清风拂过,凤知微已经步伐轻快的从他身边过去,抛下的语声淡淡。 “既然天盛建国以来,青溟书院就没出过荒唐的事儿,那么在我手里,一样不会。” 凤知微人已走开,姚扬宇还呆呆的站着,有点迷惑的问赫连铮:“为什么我就觉得,司业大人每句话,都那么的无比正确呢?” “那当然。”赫连铮豪情万丈张开双臂拥抱天空,“我小姨……哦不我家司业,最凶猛!像密林里潜伏的赤眼鹰,阴毒的狠辣,温柔的凶猛!” 他乐颠颠的追着凤知微去了,留下姚扬宇继续发呆。 “……这是称赞么?” | |
|
|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