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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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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棠见他语无伦次,知他心中已是怕极,这才笑道:“怎么?大人觉得本王还做不得您的女婿?”张陆正缓过气来,叹息道:“二殿下休要玩笑,臣是万不敢当的。”定棠正色道:“这并不是玩笑之语。本王确是诚心而来,大人如一时难下决断,本王也不勉强,大人可慢慢思想,毕竟也是令千金的终身大事。”张陆正苦笑一声道:“谢二殿下体恤。” 定棠笑道:“略过此事先不谈,既已登到大人门上,本王顺带再向大人请教几件小事。”张陆正迟疑道:“二殿下请讲。”定棠道:“就是最近朝事,本王颇有些烦心。想必大人心中却是再清楚不过了,本王在这里也就不多费口舌。今日武德侯已经给陛下上了奏疏,大人亦知此事吧?”见张陆正默而不语,又笑道:“大人但说一句知且不知,又打什么紧?大人不语,那本王便当大人已经知道了。”张陆正见他无赖,只得道:“是。”定棠点头道:“那大人可知道他疏中所陈何意?”张陆正道:“将军的奏疏,是直呈天子的,连何大人都未必看过,臣怎会得知?”定棠笑道:“那疏中是自请挂甲的。”张陆正不妨他劈头说了出来,室内只有两人,连装作没听到都不行,只得缄口默坐。 定棠看他一眼,笑道:“那到此刻为止,普天下除了皇上、将军、本王,便只是大人知道了。”张陆正不由动了动口,却并没有说话,定棠看在眼里,笑道,“大人大概是想问,东宫知不知晓吧?”张陆正心思又被点中,只得喃喃无言。定棠接着道:“东宫知不知道,本王还真不清楚,但本王清楚的是,皇上的回复,他定然是不知的。大人知道皇上的意思吗?”张陆正越听心越惊,只想脱身而逃,方周身不安,无话可对时,便听定棠道:“皇上预备恩准了,明日的早朝旨意就会下来。”张陆正闻言,不由从椅中跳起,惊道:“什么?”话一出口,方察觉自己失态。再看齐王时,便见他满面堆笑,望着自己。那张脸生得全然不似太子,却有几分像今上龙颜,此刻看来,竟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定棠默默看了他许久,方道:“张大人看起来是真不知道啊,那倒是本王多嘴了。大人既然知道了,想去告诉谁呢?太子,还是武德侯?只是太子大人已经见不到了,傍晚时分,皇上便已下旨,叫太子进了宫。大人想寻他,明日早朝吧;武德侯呢,反正明天一早他也就知道的,不争这半夜吧?”张陆正只是面如死灰,抖索半日方道:“二殿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定棠笑道:“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提早告诉一声大人明日朝会的事情。大人入仕也有二十余年了吧?忠谨为国,老成谋身,是本朝的栋梁之才。李柏舟死了,左丞的位置本该是大人的,大人却没有坐上,本王也有些替你可惜啊。对了,还要再借大人这双慧眼帮我勘勘时局,若是当着百官的面,陛下旨意下来了,顾将军会不会遵旨啊?”张陆正只是结舌道:“这个,臣也……”定棠笑道:“大人心里明白就好,不必说出口来。只是这一句却要答我,顾将军在功全名满时解甲归田,乃是佳话美事,他本有个‘马上潘安’的别号,下马之后也好去做那垂纶长州,手挥五弦的闲云野鹤;只是他钓鱼弹琴去了,东宫那边,是相随啊还是不随啊?” 张陆正再忍不住,愤然变色起身,以手指门道:“王爷说的都是些不臣之论,臣不敢再听!恕臣无礼,就此送客,王爷请吧。”定棠却也并不生气,笑道:“方才还说大人忠直,果然不假。只是还求大人将本王的话听完,再逐客也不迟啊。大人心中纲纪分明,本王就是无心说出两句僭越的话,大人也只当是雍风过泰山好了,何必要动怒呢?”张陆正见他如此嘴脸,只得无奈道:“王爷也请体恤臣下,这种话,本就不是臣下该听该说的。”定棠道:“我正是体恤你,方才告诉你知道,大人也是侍奉过两朝的人了,二十四岁入京,初为门下主事,区区从八品,一路走到今日,实在不容易啊。不过本王的意思并不在此,本王的意思是,大人当时既然身处京城,那定然就会清楚中秋宴上为何天颜大怒吧?” 张陆正近来日思夜想的无非此事,此刻再作思忖,默然半日,不由浑身发抖,半晌方开口道:“臣断然不信此事是殿下所为。”定棠闻言,板了面孔道:“大人,祸从口出,还请慎言。大人自可不信,皇上信了,皇上也愿意相信,那大人,是您错了还是皇上错了?今日离中秋已有七八日了吧?大人可曾见过太子的面?” 张陆正再忍不住,额上汗水涔涔而落。定棠见了笑道:“大人怎么出汗了?这天气也不热啊。张大人,十年寒窗清苦,二十载宦海沉浮。这八宝楼台,明朝就要毁于一旦,化作瓦砾流沙了,大人今夜心里该作何想呢?本王还真是不忍去猜呀。”张陆正手撑几案,慢慢坐下道:“二殿下有话,不妨直说。”定棠笑道:“忠臣不事二主,像卢世瑜那般抱节而死,自当流芳万古。大人若有此心,本王定要玉成其事,绝不敢相阻。只是本王私下里觉得,卢世瑜死得有点冤枉,他从先帝时就是太子的启蒙恩师,十数年来,怀抱提携,殷殷切切,非父而有督导之恩,非母而有眷顾之义,师道臣职,可谓是尽到了十二分。便是这十几年师恩,一朝为了自保也可弃至道旁,何况您这半路出家的人?听说太子加冠前日,在他府中,跪着哭了足足半日。这种事情,啧啧,张大人,本王还真是做不出来。元服当夜,卢大人自缢而亡,一时间朝野沸反,纷纷腹诽陛下不慈,本王不恪,太子竟以出宫而居。卢大人自是孤忠之臣,本王佩服至极。只是缘此而死,却只能嗟叹,实在可惜了那笔好字。还有,张大人,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虽则我心中敬他,若是日后是我来修史,卢大人却也是入不了名臣传册的。” 张陆正只欲出言反驳,却如何也说不出口,好容易半晌出声,却是一句:“我如何能够相信?”定棠见他如此,心里也松了口气,笑道:“中秋的事情大人已经知道,明日顾思林的事情大人上朝之后不也就知道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本王还能骗得过你张大人?” 张陆正沉默了半晌,轻轻点了点头道:“那二殿下想要臣做什么?”定棠笑道:“张大人二十余年的宦龄了,比本王年纪还大。应当深知打蛇不死,反遭蛇噬的道理。打蛇,便必要打其七寸,那要说什么,就不必我来教你了吧。”见他不语,又笑道,“张大人,现在的左丞皇上是极不满的,常同我说,若有合适的人选,定要换掉。届时大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将这银青印绶换作金紫,总也不是什么难事。大人的长公子也是进士科里数得上的名次,本王慕他才学,几番欲在御前进言,本王府中长史之位……”话未说完,看着张陆正的神色越发难看,又转口道,“不过说到底,同求亲一事相同,本王并不勉强于你。明日朝会,大人开了口,我便立刻来府上下聘;大人若不开口,我也只当今夜从未和大人说过这番话,日后各行各道,该拔剑,该亮刀,也请大人决不要手下留情。” 张陆正仍是缄默不言,定棠心中冷笑一声,道:“本王这就回去了,大人不必相送。对了,适才那纸上之字大人定是认成了太子手书吧?只是这卢体,除了太子,别人就必然不能写了吗?” 张陆正见他围上披风,大踏步出去,那身影便如鬼魅一般,终于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一面耳边却是太子的言语:“孟直,前后诸事,还多要仰仗于你。”一时心乱如麻,只是开口吩咐道:“来人,去太子殿下的府中看看,他在不在,回来报我。” 去者良久方返,回道:“大人,殿下傍晚就进宫了,说是今夜就不回了。”张陆正闻言,只觉一身的气力都被抽尽了,颓然便瘫倒在椅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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