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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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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棠的手终是放了下来,殿中静了半天,才闻皇帝下令道:“你们出去吧。”几人一愣,互看了一眼,躬身退到了侧殿。皇帝一手抚额,一手相招道:“权儿,你过来。朕有话问你。”定权迟疑了片时,走了几步过去,只是离得远远的便停住了。皇帝见他半边俊秀面孔上掌痕宛然,也没有办法,只问道:“你心里恨父皇?”定权摇首道:“儿臣绝不敢,儿臣若有半点此心,天诛地灭,祖宗不容。”皇帝苦笑了一下,道:“传歌这事真的是你干的?”定权道:“是,儿臣敢做,也敢一力承当。”皇帝看他面容神情,只觉与一人相似之极,就连那句“我一力承当”竟然也如出一辙。一时间怒火攻顶,点头道:“你真是既有萧家的种,又有顾家的种。一力承担,那李柏舟的事情呢?”定权见他终问及此,心中冷笑,恭谨答道:“李柏舟逆谋之罪据实,儿臣是按国法查办。当时三司拟定罪状,父皇也未觉不妥,父皇如觉儿臣断得不公,可找人复查。”皇帝点了点头,又道:“朕再问你,卢世瑜,他又是怎么死的?”定权闻言,微微一震,随即正色答道:“恩师是于寿昌五年自缢家中。”皇帝道:“他为何自缢?”定权道:“儿臣不知。”皇帝看他半晌,道:“朕倒听说之前有人跟他说过些什么。”定权抬起脸来,只是满面诧异,道:“此事儿臣亦不知。” 皇帝只觉肋间剧痛,指着定权说了两声:“好,好。”话音未落,已向后一头栽了过去。陈谨等正在侧殿遥遥观望,虽不知二人说了什么,却见皇帝突然昏厥。急忙奔了出来,乱叫道:“陛下,陛下,快叫太医,快!” 定权退到一侧,见众人奔来跑去,心中只是一片空茫。微微似有一丝怪异感觉,无奈思绪却如碎萍乱絮一般,东西飘淌,根本拼凑不到一处。 众人不敢移动皇帝,只将他安置在了风华殿的侧殿之中。一时太医赶到,片刻皇后也到了,默默看了定权一眼,便折身入殿。定权跟着向侧殿行了两步,忽又停住,想了想,转身便朝外走,忽闻身后一人说道:“殿下,您走不得。”回头一看,却是王慎不知何时来了。王慎见他停步,又道:“殿下一走了之,就不想明日之事了吗?”定权混沌心中稍稍清楚了些,轻轻笑道:“大人的耳报倒快,哪里还有什么明日之事?”王慎却变了脸,低声道:“殿下糊涂,殿下不过是一时年轻不懂事,犯下的过错。此刻知道错了,诚心去向皇上请罪,皇上也定会原谅的。”定权道:“阿公也觉得是我的错?”王慎叹气道:“殿下既自己都认了,那还能怪谁?”定权笑了笑,道:“正是。”王慎捡起地下金鞭,递到定权手中,劝道:“强项只解一时之气,折腰方保万年平安。殿下快去吧。” 定权捧鞭出了殿门,走到丹墀之下,拔簪除冠,脱掉锦衣,跪下身去。雨已经极微,绵绵而下,细如游丝,只是不停。天上云破之处,此时竟才涌出了一盏雪白冰轮,清澄颜色,完满无缺。飞甍凤翼上,雕栏砌栋上,石阶御道上,本已经叫雨淋得透湿,此刻清辉洒落,汪在水中,真分不清是月色如水,还是水如月色。定权从未见过一面出月亮,一面还会下雨,心内只觉今夜诸事都透着诡异。 甫一跪落,膝头和袍摆便都透湿了。再多得片刻,发上微雨凝结,汇作小股,顺着额边颈后不断滑落,淌入嘴角,淌入衣内。捧鞭的双手,已然凉透,在月下看来,只是青白之色。膝下由痛而木,渐无知觉。殿阁的逡黑巨影,也慢慢东移。 只不知过了多久,风华殿的侧殿门忽然呼啦敞开,齐王赵王先后走出,甫至檐下,便有两名内监忙不迭撑开了油伞,举在二人头顶。定权见他二人出来,心知皇帝必已清醒,且无大碍,忙将双手向上高举了两分。定棠下了玉阶,从他身旁绕过,稍稍停步,却并未说话,伞沿上雨滴滑下,正落在定权脸上。定权闭了眼睛,只是一动不动。定楷默默看了他一眼,也一语不发向前去了。定权心内却未觉难堪,只是微微诧异,何以这雨水又腥又咸,抬手抹了一把脸畔,只觉得触手一片冰冷,想来并不曾落泪。 皇后见二王去了,端药送到皇帝枕边,轻声道:“陛下,太子还在外头呢。”皇帝扬手将药挡开,道:“让他回去吧。”皇后放下手中药盏,帮皇帝掖了掖被角,道:“太子年轻气盛,一时冲撞了陛下,现在也知道后悔了,一直光着头在雨里跪着。陛下教训教训他就是了,再弄出病来可怎么好?”皇帝冷冷哼道:“他是在等着,看朕死没死吧!”皇后叹气道:“陛下又说气话,太子素来还是仁孝的,断断不会有这等心思。” 皇帝闻言,陡然起身,气力不支,又倒将下去,急咳了两声方怒道:“你说这话的意思当朕听不出来吗?朕向来以为,他心有不满,只是于你,或者有甚,便是于朕。不想这次,连他生身母亲索性都敢拿来搬弄悖逆了,想想岂不寒心,他可还有半分为人子的天良?”皇后道:“倒是臣妾又说错话了。这件事情,还未查明白,或是他人所为也未可知。”皇帝道:“朕想顾思林是断断不会有这糊涂心思的,太子自己也一口承认了,并没有谁逼他,还会有什么人?你不必替他开脱说话,他现在叫你一声母后,有朝一日朕死了,看你们母子三人能从他手下讨到半寸立锥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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