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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他说着,抬眼已瞥见了架上摆的那只美人觚,遂伸手取了下来,摆在案上,道:“这是前朝越窑的贡品青瓷,都说越瓷不及本朝耀瓷,但这只觚还是极难得的。”这话却并不假,那瓷瓶釉色温润,似青非青,瓷胎薄得便与纸相似,背后映着烛火,竟真似玉暖生烟一般。阿宝点头和道:“是。”定权道:“你来说说。”阿宝微微一哂道:“这是前人俱已说尽了的。千峰翠色,雨过天青,澄莹如玉,素洁似冰。”定权道:“不错,后面的都说对了,只是头一句。”他提起了那只美人觚,轻轻撒手,阿宝未及惊呼,那数百年前的珍瓷已经砰然落地,如碎冰,如敲玉,如击鼎,连粉身碎骨之声,都是悦耳至极。

  定权笑望着地上碎瓷,道:“这才叫千峰翠色。”仿似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你这名字造册可不好听。孤给你新起了个名字,叫瑟瑟,顾瑟瑟。”他拉过阿宝的左手,伸出食指在那掌心中画了一个“瑟”字,凑过头去,轻轻问道:“你可知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吗?”阿宝只觉得他的气息又吹到了耳畔,在他手中禁不住颤抖了一下,定权也觉察到了,亦不避那地下碎瓷,一笑便放手走了。那瓷片本薄,叫他一踩,愈发碎成了小片。阿宝方望着那碎瓷发呆,定权早已经去远了。

  阿宝蹲下身来欲拾捡那瓷片,一旁的侍婢早已叫道:“孺人快放手,奴婢来吧。”阿宝已知她名叫夕香,遂笑道:“不妨事的。”夕香却急了,忙搀了她起来,又斥另一婢女道:“还不快把这里收拾好了。”回面笑对阿宝道:“孺人且到那边坐坐吧。”阿宝转念,已知她是怕自己用这碎瓷自戕,遂一哂便随着她去了。

  虽然定权言带讥诮,但终是叫人将纸笔书籍皆送到了阿宝房中,又送去了一大盒花钿,却不知是何用意。阿宝见守备并无半分松懈,看样子竟像是要将自己长久软禁了,不由也叹了口气。太子封她做孺人的用意,她大抵也已经明白了。自己陡然间便大张旗鼓地变成了太子的侧妃,又投递不出只言片语,势必是要叫主使者认定自己变节泄密,到时自己无所倚靠,再问讯起来,自然要容易得多。只是现在他到底都知道些什么?不,他应该还不知道,否则为何还要如那夜那般惺惺作态。阿宝开了那盒花钿,却见有金有翠,造得极是精巧,却只是突然想起他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他也许是一切已了然于胸,然后来戏弄自己的吧——“阿宝,你的心如何跳得这般快呢?”

  齐王依旧是午后去的赵王府,见定楷仍在临定权送的那本字帖,不知缘何,心底竟有些不快。面上却也笑道:“五弟的字当真是长进了。”定楷笑道:“二哥坐吧。”自己净过了手方陪着坐了,问道:“二哥可是为了那个顾什么瑟瑟来的吧?”定棠笑道:“我只是过来瞧瞧你罢了。”顿了片刻又道,“不过你既已提起来了,我这几日倒也在疑惑那顾姓女子究竟是何人?”定楷道:“太子前日里的模样二哥也是看着了的,不像是有什么隐情的样子,不过偏巧是一个姓罢了。”定棠冷笑道:“你哪里知道这其中的事情?”定楷笑道:“正是,二哥又不肯告诉我,我向何处知道去?”定棠忖度他话中意思,竟似疑心自己一般,遂正色道:“宗正寺的人说是河间知州的嫡女,怎么悄没声又会到了他府中去?五弟想想便知,他为人素来刁滑,又思虑缜密,不是假造了此女的家世,便是……”却留了半句不说,只是低头沉吟饮茶。定楷方想答话,忽闻窗外有侍者报道:“殿下,凌河的军报午时已经送到了宫里了,皇后派人来说与二位殿下知晓。”定棠忙立起身来,急步走到门前,问道:“什么军报?”那侍者应道:“是我军大捷。”定棠退了两步,道:“是吗?”定楷望了他一眼,轻轻一笑,端起茶盏来缓缓喝了一口。

  凌河大捷,称得上是靖宁二年朝中头一桩的喜事。世人皆知,此役一毕,国朝与虏寇便算是彻底的攻守易势,接下来的仗打的不过是车马钱粮罢了。待等最终决战过后,边境少说也有二三十年的安然可图。是以虽还未全然将虏祸肃清,人人心中都已知晓,至少也有了八分胜算。故而长州军报一到,不出三个时辰,上至省部公卿,下至在京各个司衙的芝员芥吏,皆已经得知。众人莫不奔走相告,额首称喜,太子母家近些年来颇不得志的几位侯伯的门槛,也险些叫报喜之人夷平。如是未等天子颁旨,京中百姓便也辗转得闻,上灯时分,便听见街头巷角零星的爆竹声响,竟如过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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