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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权将那张尚书让进了书房,宾主见礼后坐定,定权开口问道:“如何?”张尚书知他所问何事,答道:“二殿下又往户部荐了一人,兵部两人。臣同左侍郎力争,终是压掉了兵部那两个。”定权点了点头道:“张大人费心。”又叹口气道,“齐王仗着圣上一向宠他,这些年愈发不将孤放在眼里了。先前母后在时还好,如今怕是皇上早存了易储这个念头,孤的日子也是愈发的难过了。”张尚书劝慰道:“殿下不必过于忧心,殿下毕竟是先皇最看重的嫡长孙,陛下就是不想旁的,这一点总是还要顾及的。”定权闻言冷笑道:“孤当这储君,不过也是仗着祖父当年说过的话——且我也一向没有大罪过。至于什么嫡长,恐怕也未必。如今齐王的生母是中宫,他才是皇上心里头的嫡长,谁还会想着我这先皇后的儿子?”张尚书见他又出此语,一时无言以对,半晌才道:“陛下与殿下终是父子同体,也必会存几分舐犊之情的。”自己也觉这话说着无味无聊,便又道,“臣等也誓死拥戴殿下。”定权倒似颇有两三分动容,唤他道:“孟直,我总是相信你的。”顿了顿又道,“只是父子不父子的话,今后就不要再提了。”张孟直不知道他是不是这几日入宫又受了气,只得应道:“是。”定权又问道:“那李柏舟空出来的位置,齐王可是有什么动作?”张孟直想了一下答道:“陛下一直说没有合适的人选,臣听朱大人说,齐王那边倒是荐过两个。”定权点头道:“我总还是要想办法推你上去的。”张孟急忙答道:“谢殿下,只是此事不宜过急,如今那位子正是在风口浪尖上呢。”定权点头道:“你放心,孤省得的。”二人又说了些旁的,张孟直这才告辞了出去。

  次日卯时未到,定权便要进宫去向皇帝请安。阿宝服侍他穿戴紫色公服,见他端着一脸不悦之色。阿宝到他身旁亦是三月有余,知道他平素最不愿意进宫,手脚也不免比往日轻了许多。定权在宫门下了轺车,入了前廷交中廷的永安门,便见从旁走过两个也是穿紫衣的人来。前头的一个国字脸,吊梢眉,眉宇之间颇有英气,正是定权的异母兄长齐王萧定棠。一旁同行的皇五子定楷,却是年内新封的赵王,亦是当今皇后的嫡出。当下兄弟三人见过礼,定棠笑问道:“殿下可是要去给父皇请安?”定权答道:“正是,既遇到了二哥五弟,你我兄弟不妨同去。”定棠道:“如此再好不过。”一路上三人低声说笑,倒是一派兄友弟恭的模样。

  到得皇帝所居的晏安宫外,兄弟三人整肃仪容,恭立檐下。少顷,便有内监出来通报说皇帝召见,便将三人引入了内殿。因为今日是冬至,按制贺冬①,并不设早朝,皇帝起的亦比平素晚了些,此时正在用早膳。见定权等进来请安,笑道:“起来吧。你们都还没用过早膳吧,过来陪朕一起吃吧。”定权三人谢恩后坐定,方要举箸,忽见珠帘一动,一个身着大红上襦,碧色销金长裙的女子含笑转进帘内,高髻上一转儿插着十数只花头金钗,左右一顾盼,只觉脂荣粉艳,明丽照人,这正是当今的皇后赵氏。太子三人复又起来见礼,皇帝见她笑道:“你总算是插戴好了,我们都不等你了。”

  赵皇后睨他一眼,朝他虚虚一拜,笑道:“臣妾老了,不这般严妆,哪还入得了陛下的眼啊。”皇帝笑道:“却又来,朕的梓童哪里会老。”皇后微微红了脸,嗔道:“陛下,孩子们都在这跟前呢。”皇帝只是笑而不语,待皇后入座后,定权三人方又坐下。定权知道昨夜皇后定是一同宿在这晏安宫中,一时不知为何,只觉喉头微微发堵。皇后悄悄看了他一眼,笑问道:“太子一早从府中过来,可是辛苦了。”定权忙躬身道:“儿臣不敢。”皇后又向齐王赵王二人笑道:“你们也是,难为一大早就起来,多吃些吧。”定楷笑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母后,昨夜在宫内多耽了会儿,结果宫门下匙,儿臣就宿在宫内了,还请父皇恕罪。”皇帝闻言皱眉笑骂道:“真是愈大愈没规矩了,如果不是今日过节,看朕怎么教训你。你就不会学学你二哥?”定楷只是涎皮赖脸笑道:“儿臣知错了。”

  皇帝复问了定棠前日去南郊犒军的事情,又问定楷近来读书可好。定权见他们夫妻父子,一派雍雍睦睦,反衬得自己如外人一般,直觉骨鲠在喉,嘴中亦是如同嚼蜡。皇后笑着转了一眼席上,给定权布了一箸菜,道:“太子多吃些。”定权起身道:“谢娘娘。”皇帝闻言,却顿时把脸一沉,怒道:“母后便是母后,你只该打嘴!”定权赶忙垂首肃立,并不说话。皇后笑劝道:“陛下,今日过节,您就别吓唬他们了。”皇帝将手中牙箸啪的一声撂在桌上,道:“你既不饿,便先出去吧。”定权躬身恭谨答道:“是,儿臣告退。”转身出了殿门。皇后将筷子捡起,重新放入皇帝手中,道:“陛下这又是何必,太子又不是有心,不过是转不过口而已。”皇帝怒道:“你不必替他说话,你瞧他那张脸,一副天下人都亏欠了他的样子,他眼里可还有朕?”皇后叹了口气,亦不再多劝。四人仍旧接着用膳,一时间默默无话,只是定棠定楷偷偷互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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