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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适儿瞧了一眼他父亲,抿着嘴一乐,“瞧娘说的,还窝着呢,用词真是不雅。”

  “是呀,大才子,娘可雅不过适儿。”我嘴上说着,心里可是极为骄傲,如今在他面前我都不敢说什么诗词典故,我对这些一般都是记个大概,然后再自己演绎,而每到此时,适儿都会一本正经地纠正我,对句、典章、出处,一一道来。有时候被他缠得烦了,我就会说上一句无才便是德,这句话真的一点儿都不假。

  适儿拉着我,仔细端详,冲李豫笑道:“父王,娘是舍不得咱们,我去求了圣上,让娘与咱们同去。”

  李豫每到此时,都是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样子,坐在一旁,看看我,又看看适儿,笑道:“算了,那年去华清池,赖在里边不出来,睡晕了险些出事,还是待在家里稳妥些。”

  “啊?”适儿有些不信,“娘,真有此事?”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那一年,受贵妃之邀,与建宁王妃一道,第一次来到长安城东,骊山北麓的华清宫,在专属王妃、公主的莲花汤里享受了一次温泉御水的洗涤。泡在由汉白玉砌成的汤池中,水气缭绕,心神放松之余有些懈懒,不知怎的就睡了过去,差点儿被淹在池中,自此以后变得有些怕水,后来常常被李豫拿来取笑。

  我白了李豫一眼,“华清宫虽然好,但是伴在君侧,适儿要多留心,不要只顾贪玩,不可有逾礼之举。”对着适儿嘱咐一番。

  每一次离别前都会细细叮嘱,适儿都极其恭敬地在听,其实这些话他早已能倒背如流,可是每一次都是很耐心地听,然后伸手一揖,“娘且放心,适儿记下了。”

  适儿和李豫,还有王妃崔氏与她的儿子素节,一行四人,仆役车马,还有王府禁卫浩浩荡荡起身向东宫方向出发了。

  这一年,每一次小别,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景,我都会默默祈祷愿他们平安。这一年对我来说是那么漫长而无奈,隐约中,我觉得就是这一次是真正的分别。

  马上的适儿突然回首,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清,我努力留给儿子一个最美的笑容,我要让适儿的心中永远记住母亲最美的一瞬,适儿冲我挥了挥手,快马加鞭,终于消失在视线之中。

  “娘娘,最近怎么总是伤感?”芸儿近前扶着我关切地询问。

  “没事,芸儿,咱们也走吧。”看了看“广平郡王府”的匾额,内心波澜,感慨丛生。

  零落

  坐在马车上,借着帘子的缝隙向车外望去,长安城里,繁华依旧,喧闹依旧。也许几天以后,这盛世之景就将不复存在了,不由轻轻叹息。

  “娘娘,可是有什么心事?”芸儿递过手炉,又帮我理了理斗篷,对上她的视线我心中惭愧不已,这些年芸儿处处为我着想,就像黛玉身边的紫鹃,体己贴心。我握住芸儿的手,说:“芸儿,你可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们处于战火乱世之间,如何自处?”

  芸儿面上一惊,透过帘子的缝隙小心向外张望了一下,轻声说道:“娘娘,怎会有此一问?”

  不知如何对她说,说了又能怎么样呢,徒增烦恼而已,罢了,不说了。

  到了静莲苑,芸儿几个忙着把东西往耦园里搬,玲玲和安嫂还有守园的太监早已候在那里,早早把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来不及休息,让芸儿叫来安嫂和玲玲,有些话还是要对她们提点一下。

  安嫂是个慈祥厚道的老实人,一辈子在静莲苑里,善良而本分,这样的谈话还是头一回,站在房里,有些局促。我笑了,唤过玲玲:“玲玲,你如今也是做娘的人了,怎的还这么毛躁,快扶你娘坐下”。玲玲应了,拉过安嫂,规规矩矩地坐在下首。眼中有些疑惑,不知我唤她们来做什么。

  我示意芸儿把东西拿过来,“这是我这么些年存的体己银子,有不厌坊的红利,也有郡王给的。如今我也不对你们说为何,去年让你们挖的那个菜窖,把这些东西存在里面,以备不时之需,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你们和芸儿几个也可用来度日。”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惊愕,玲玲更是惊恐,一把拽过芸儿问:“这是怎的了?娘娘在府里不是一直都很好吗?”

  芸儿瞪了她一眼:“轻点儿,好生听娘娘讲。”

  还是芸儿处事老道永远宠辱不惊,我心里暗暗称赞,又接下来继续说道:“眼下虽说是太平盛世,只是事事无常,谁又能料呢,我自来到此处,一直赖你们照料胜似亲人,总要替你们早早打算。”

  安嫂看着我,点了点头:“娘娘说的是,人常说富不过三代,如今做些打算也是要紧,只是这东西就当我们替娘娘看着,我们人口简单,玲儿的男人如今也在郡王手下当差,总能指望些,就是以前娘娘打赏的现在也存了不少,度日也是无忧。”

  “这样甚好,你们去妥善藏好,另外,再去准备些粮食、青菜肉禽,这些就与芸儿商量着办吧!”我细细嘱咐。芸儿有些沉重,领着她们心事重重地下去了。晚上就寝的时候告诉我,一切都办妥了。

  长长舒了口气,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不知道适儿和李豫他们此刻在做什么,是不是已经到了华清宫。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推我,“娘娘,快醒醒!”

  睁开眼,是芸儿,我问道:“芸儿,几更了,可是有急事?”

  芸儿一脸急切,“玲玲的男人回来了!”

  “啊?”我猛地坐起,玲玲的相公是李豫王府的亲兵,不是跟着李豫昨天一起去华清宫了吗。

  芸儿给我披了件衣服,神色匆匆地说:“详细的情形,他也说不清,只是到了东宫,随太子一起进了兴庆宫,护着圣驾出了城,只是并未向西去华清宫,而是改道南下了。”

  “南下?”难道?

  “路上走得甚急,一直未停,过了子时才在驿站里歇了,还未来得及喝上口水,郡王跟前的元子就偷偷过来找他,让他想法子溜回来把这个带给娘娘。”说着,芸儿双手递上,一块秀帕包着,还有些温热。

  打开一看,竟是一块红薯,还有一个类似谷物的东西,“芸儿,这是什么?”我拿着它问。芸儿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说:“像是扫帚上的苗子。”芸儿不解,疑惑地看着我。

  扫帚,扫帚,山倒,难道?我明白了,“是安禄山反了!”

  “那红薯?”芸儿追问。

  “既然是一直往南去了,定去前往蜀地。”这一刻终于来了,没有想象中的悲壮与凄凉,这样的猜谜,不像李豫,倒是有些像适儿行事的风格。定是圣驾之前行事多有不便,才想出这样的法子互通消息。

  “娘娘,我们如何是好?”芸儿有些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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