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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自小的时候起,我便喜欢闻这些花花草草。”华清眯着眼,尽情地呼吸这空气中的淡淡青草味道。

  在她身侧,连锦年笑而不语,只动作轻柔的帮助她推动着秋千,小心翼翼如同那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珍宝。

  “父皇和母后都很奇怪,还老取笑说,我前世一定是一只兔子。”不满意地撅起小嘴,眼角却是一滴清泪溢出。

  便是兔子,你也一定是月宫的玉兔吧?

  那么圣洁,那么活泼,是厌恶了月宫中的清冷寂寞,才下凡来了人间。

  “连锦年……”她忽地轻声问道,“你说,我便是答应了,母后会不会承认你这个驸马呢?”

  连锦年心中沉痛:“草民不知。”

  肯定是不会了吧……

  九泉之下的,他的岳父岳母……

  只是你们放心,我代替了你们执掌这江山,我亦会代替你们好好地疼爱清儿。

  院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道。

  杭逸风依然改不了那毛病,喜欢在院子里架了炉子煎药,华清亦随他去了。

  拣了附近一处坐了,她支起下巴,看着他满头是汗地扇动手中的扇子,袅袅白雾从药罐子中飘逸而出。她便凑上鼻子,皱了眉头闻了。

  “杭逸风,为什么你的治疗方法这么奇怪呢?”她不满地。

  别的大夫都是开药方煎好了,她便就着酸梅子一鼓作气喝下便是了,偏偏这杭逸风喜欢开放子给她闻——

  她的鼻子可是用来闻花草的香味的!

  杭逸风笑:“我是山野里来的大夫,自然与你们皇宫里的御医有所不同。”

  恶作剧似地用力扇起来,飞起一阵烟灰直冲华清的鼻子,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华清微恼,站起来便要打他。

  杭逸风自然也不会“束手就擒”,站起来正要跑,却有一条粉色丝巾从怀中掉出,飘飘袅袅在空中旋舞着,优雅落地。

  华清抢先一步,拾起那丝巾。

  摊开看,却是一条精致不同一般的丝巾,雪蝉丝的料子,上面绣了精致的梅花,朵朵娇艳欲滴,正映雪初绽。

  角落处,银线绣了两个字——令心。

  “哪里来的丝巾?”华清疑惑道。

  没听说杭逸风有什么红颜知己啊,且这雪蝉丝是宫中才有的东西——这宫中除了她,他还认识什么主子,能用得上雪蝉丝的丝巾?

  杭逸风讪讪地:“是唐贵妃送给我的。”一边小心地观察她的脸色。

  果然看她瞬间拉下了脸,语气冷然:“我竟还不知道,是身边的人与那唐贵妃走得那么近。”恼得用手生生扯烂了手中的丝巾。

  杭逸风急忙解释:“前几日我在宫中乱走,没想到正遇上唐贵妃,经了风寒晕厥过去,急得那小侍女不知所措,我才上前去……”见华清的脸色依然没有好转,讪讪地住了嘴。

  “清儿,我是个大夫。”

  “你带了这丝巾在身上,不怕我见了认为你受了唐贵妃的东西,被收买了来陷害我?”眼底是黯然的冷光,竟让他不寒而栗。

  “你也会这么想吗?”他亦敛了笑容,严肃地问。

  “也许会。”她冷然转身,“只是这一条小小的丝巾,似乎收买不了杭大夫。下一次,也许便是什么金银珠宝了。”

  心中虽然相信他,却忍不住的,说出口是心非的话来。

  身后,杭逸风亦是恼得脸涨了个通红。

  “傅华清,在你心里,我是为了荣华富贵才跟你进宫来的吗?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吗?”

  你不知道,我是无法看着你再一次受到伤害,无法忍受独自留在家乡,心中却是对你的思念和你安危的担忧才来的吗?

  御书房

  连锦年背了手,面壁而站。

  那一面墙,与这皇宫其他地方不同,被刷了成白色,上面画的是淡淡的泼墨江南水乡图,白墙乌瓦,水巷交错,轻巧的小船儿在那狭窄的水道中敏捷地穿梭着。

  细雨绵绵,平添淡淡哀愁。

  初进宫时,他在这里面见皇帝——也便是清儿的父皇,那是便知道了这幅画,是清儿撒娇赖皮,才逼得皇帝把这墙刷了,画上江南烟雨图的。

  这淡淡的哀愁,细密的小女子的心思,怕不是他们这些心中有天下的男子能懂的。

  然而,这却成了清儿离宫之时,他默默思念她的支柱。

  “皇上……“侯德宝悄声进来,端进御膳房刚做好的点心。

  他回过神来,顺手拉上画前的帘子。

  那明黄色的帘子一合拢,便瞬间掩盖了那一丝水灵秀雅,整个书房只剩金碧辉煌。

  才看那点心,原来是清露梅花蒸,便又是一阵失神。

  这是清儿爱吃的东西。

  第一百六十三章 无人省:义子

  “侯德宝,预下一份,命人送了去夜清宫。”

  侯德宝诺诺地应了,忽地又想起什么似的:“万岁爷……这奴才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连锦年疲惫地揉着太阳穴,“讲罢,只要不是挑拨离间别有心思的。”

  侯德宝连忙掬起笑容:“奴才不敢。只是奴才方才想到,这德馨公主……”小心瞧着连锦年的脸色,“奴才总觉得,她这失忆……”

  “够了,下去吧。”不耐烦地打断,“联知道你想说什么。”

  不过是说清儿的失忆颇有蹊跷罢了,这后宫之中,前边朝上,这样的质问疑问他都听得耳朵生茧了。

  “皇上不觉得奇怪吗?”侯德宝却破天荒地没有听命退下,“奴才与德馨公主并无仇怨,只是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觉得这次德馨公主中毒之事,有些不寻常。”

  “怎么个不寻常法?”连锦年微恼,却依然克制住。

  “那砒霜的分量,怎么就刚刚好能让她发作,却又不过量?这沈淑妃是恨她入骨,先是假冒她妹妹,又是在小选时陷害她,平日里有对下人发牢骚,定要德馨公主不得好死……”看见连锦年脸色忽地发青,连忙转移话题,“这砒霜毒性大,只一点便置人于死地……若真是有人下毒,不至于会放不够量吧……”

  这话说的连锦年心中亦是一凛。

  这侯德宝也看出来了!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

  也许心中并不想查个水落石出罢了吧?

  “何况,这何修容……上次陷害沈若水一事,若德馨公主真的失忆,该是不会记得的,可这次,却一并也将她……”说是巧合,这宫中没有一件巧合是真的巧合。

  “够了!”忽地心中惶恐。

  清儿不会做这样的事,她虽然刁蛮了些,却一直是善良的……

  “退下吧。”顿了顿又道,“若让联从他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侯德宝……”

  侯德宝吓得一个哆嗦,急忙道:“奴才知道,奴才告退……”

  临出门,他回头,正看见连锦年烦恼皱眉,苦思不解的神情。

  嘴角是狡黠的笑。

  才踏出门,便看见皇手杨奇秀盛装打扮了,正款款下了软轿。

  急忙几步下了阶梯,掬起笑脸如菊花般:“哟,皇后娘娘,这可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说着便蹲下身子,用那袖子替皇后掸了掸鞋面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娘娘多日出宫在外,奴才可挂念着娘娘呢……”

  杨奇秀也不看他,眉目之间的英气凛然:“侯公公,进去通报吧。”

  侯德宝也知道这皇后娘娘的脾气,也不敢再多拍马屁,便颠颠地进去通报,不一会便又小跑着出来,脸上依然是那讨好的笑容:“娘娘,您请——”

  殿中,连锦年已正襟危坐了。

  对于杨奇秀,他心中亦有愧疚。

  曾经,他也真心的以为,奇秀便是他生命中的女子,连家长辈亦把她看作是自家的儿媳妇。

  将来长大了,他便会娶她,然后好好地疼爱她,生儿育女;等将来父亲做了皇帝,他便是王爷,她则是当之无愧的王妃。

  然而在见到清儿以后,他才晓得,所谓命中注定。

  杨奇秀亦早就察觉出他的转变,知道他的心已经随她人而去,却始终没有如他所料的那般大吵大闹,或者在这后宫之中兴风作浪,反之,她似乎对一切都淡淡的,更是将自己手中那点皇后的权利也交予了别人。

  因为对她的愧疚,无法面对,也甚少临幸她,她却始终如一,只是冷然地笑着,毫无怨言。

  仿佛这个皇宫之中的事,都与她无关。

  “臣妾参见皇上。”略略施礼,也不等连锦年回答,便起身拣了一张椅子做了。

  连锦年亦没有责怪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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