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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他并未透露过华清便是之前进宫的沈若水,可明显看来,众大臣都已知晓,定是宫中人透露了消息。

  “皇上!”唐毓祈依然坚持,“不论这罪名是不是强加的,德馨公主身为前朝余孽,心中比如记恨皇上,臣等不能让这样的女子留在皇上身边。董大人说的没错,应当立即处死德馨!”

  “朕说过,她失去了这一段记忆,她根本不记得大昭朝已灭,如今是腾在坐天下!”连锦年再不能掩饰心中怒火。

  这群豺狼,竟要处死清儿!

  “她可以失忆,也可以恢复记忆!”董瑜不服地,“万一次来有一日她恢复了记忆,而无人得知,那她要刺杀皇上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唐毓祈亦道:“即便她再记不起从前的事,臣试问皇上,又如何能骗得她一辈子?皇上莫忘记了,前朝皇帝早就自缢而死了!”

  此言一出,殿中霎时安静不少。

  连家建朝以来,一直对外宣称先皇先后被禁足虚英观禁止足供养,知道实情的都是一些连家的幕僚。

  虽然许多人心中也明了先皇十有八九已经遇害,却从不敢妄自揣测,如今听得唐毓祈这样说出来,许多人霎时私底下议论纷纷。

  “唐卿家!”连锦年有些恼了。

  唐毓祈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有些讪讪的。

  裴祖寿已是气得老泪纵横,“皇上,臣认为,我朝建朝以来,民间亦有不少死忠之士拥护前朝,不肯承认皇上的统治,近年来虽有缓和,却依然怕皇上存心报复,隐居山林,不肯为我所用。这德馨公主,正是上天赐给我朝的至宝。”

  连锦年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急忙问道:“裴卿有何高见?”

  “皇上心胸宽广,既能接得前朝公主回宫,且这公主是前朝皇帝与皇后唯一嫡出血脉,又是前朝皇帝最疼爱的女儿,试问那些死忠之士见此,谁不赞皇上襟怀?皇上能做到如此,定会有大批有识之士入朝为皇上效忠!”

  旧臣一派亦附和:“是啊,这德馨公主,正是皇上拉拢死忠前朝的有识之士的关键!”

  “我朝建朝之初,打的是清君侧的名号,如今对外京声称先皇先后仍被禁足在虚英观,好生供养。如今若皇上执意处死德馨公主,天下人又将作何猜想?”中书侍郎翘玉丰亦上前奏道:“依臣之见,前有唐太宗与杨妃之先例,不如将德馨公主收入后宫,对外宣称先皇亦承认我朝统治,亦能使天下人信服。”

  “简直一派胡言!”唐毓祈急忙争辩,“万一那德馨包藏祸心,行刺皇上,这个责任你信谁担得起?”

  只这一句,使得裴祖寿一派哑口无言。

  连锦年叹息,抬头盯住大殿顶上雕的飞舞金龙。

  “说来说去,便是怕她行刺朕罢了。”若是死在她的手里,他倒也甘愿。

  可是,她下不了手不是吗?

  若非不然,她之前有的是机会,可是她没有下手。

  她心里最爱他的,不是吗?

  如今的她,失却了记忆,他还能送她去哪里?

  要硬生生地告诉她,她的父母已经死了,她现在已经不是公主,而压走她傅家江山的正是她深爱着的男子吗?

  这样的痛,她已经受过一次,他不能让她在经受第二次。

  “可是,她是朕的妻子。”平静地扫视众人,眼中是不容质疑的威严。

  “朕也德馨是前朝皇帝赐的婚,虽未举行大婚典礼,却已以前朝皇帝下旨之后便在双方宗祠入籍,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朕的妻子,不能流落在宫外,不是吗?”

  看着唐毓祈与董瑜:“如若不然,朕这后宫的妃子可……不知有多少要流落在外——或许,还没有这流落的福气。”

  唐毓祈与董瑜皆是心惊。

  皇上在暗示他们,若是他们今日再反对,宫里的唐、董两位贵妃就有可能要流落宫外!

  “且,她怀了腾的子嗣,却在宫外被人追杀之时,掉了。”语气阴沉,是沉重的悲痛,他和清儿的孩子。

  唐毓祈一时语塞。

  莫不是皇上知道了什么?可这杀手并不是他派去的,该不会……

  他们兄妹俩暗地里做了不少事,也不晓得连锦年到底知道多少,忍了多久,若今日自己不顺着他,往后真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就新帐旧帐一起算,废了妹妹的贵妃之位——那唐家没落之日也屈指可待。

  “臣……还请皇上三思。”语气却已没有了方才的强硬,讪讪地退回去。

  嘴角是满意的笑,连锦年转头看董瑜:“董聊?”

  董瑜吓出一身冷汗。

  看来今日皇上是铁了心要接这德馨公主入宫了。

  嘿,管她是不是前朝余孽,如今保住自己的官位和女儿,董家才能长保富贵。

  也不敢说什么,耷拉着脑袋退下了。

  何清辉气得真哼哼,正要上前再奏,连锦年已是不耐烦。

  “朕意已决,裴聊家所奏不无道理,乃是真正为我朝的肺腑之言。”顿了顿又道:“区区女子罢了,又已失却记忆,众聊家又何必如此大做文章!”

  便起身:“好了,朕乏了,众聊家都退下吧。”

  抬步便走,不顾身后何清辉依然固执地喊道:“皇上三思啊……”

  三思?

  他就是思虑太多,才使得清儿受苦。

  一百四十六章 香如故:翌日

  清晨的阳光,隔着水雾淡淡地打在紫竹廉上。

  锦榻上的华清感到一丝闷热,不舒服地转动身子。

  绿萝急忙上前,拾起扇子便要为主子扇扇,却被一边的水仙忙不迭地制止,眼神严厉,不晓得自己哪里做错了,绿萝急忙缩回手来。

  水仙这才放心地摇了摇墙角的五彩络子,小阁的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是一名清秀的侍女,水蓝色的流苏长裙,轻移莲步,如猫般无声无息。

  侍女在榻前跪下,对着尚未睁眼的华清磕了一个大头,这才从腰间掏出一个白玉小瓶,拔开那红锦缎的塞子,又拾起金檀木矮桌下一把雪缎缝的扇子,将瓶子里的甘露洒在扇子上,方开始轻轻地扇起来。

  整个过程流利快速,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绿萝看在眼里,心中却是心疼。

  这些侍女都是原先侍候公主的侍女,看她们的动作,一举一动皆是小心翼翼,皆有规矩,可想而知主子原先过的日子是多么的舒适。

  那真是被宠在手心的感觉。

  想起主子后来受的苦,真不敢相信如此娇生惯养的一个人能承受如此大的痛楚。

  主子,真是坚强呢。

  铃声微响,水仙却机灵地听到了,急忙起身来,同样是猫般无声无息地出去。

  不一会儿,便进门来,小心地走到公主身边,仔细地瞧了瞧。

  却见公主蛾眉微蹙,已是醒了。

  “公主,驸马爷求见。”

  华清是半晌不答话。

  水仙亦不敢有所举动,只能恭身候着。

  许久,才道:“驸马?本宫何时承认他是驸马了?”声线是懒懒的,带着说不出的高傲与尊贵。

  水仙慌忙跪下:“奴婢该死!”

  华清却没有再追究,只轻轻一摆手,水仙急忙上前扶她坐起。

  那水蓝色衣裙侍女急忙走到屋角,扯动那五彩络子:“叮——叮叮——”三声。

  便有侍女鱼贯而进,有捧着洗漱用具的,有抬着梳妆台子的,有抱着梳妆盒子的,有捧着公主衣裙的。

  清扫蛾眉,略带双颊,颧骨上的淡淡疤痕被一朵大红色的牡丹掩盖。

  “公主真是美极了!”绿萝不由地出声赞叹。

  一直只见主子的愁容,即使是笑也是淡淡的哀愁。

  如今的主子,虽不笑却已美艳绝伦——这便是心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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