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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外间沉寂了好一阵,却突然骚动起来,很多人在议论又或者在争吵着什么。萧楼的大帐离中军大帐很近,我听得到大部分的言语。

  萧楼似乎在下达退兵的命令,东临将士自然是军令如山不敢存有异议,但西昌的兵马却不愿意听从萧楼调配。

  杜进吼道:"你写了什么劳什子的退兵书是你萧楼自己的事,凭什么要我们也退兵?老子大老远地前来,城都没打下来岂有撤军之理?"

  赢谋慢悠悠地说:"赢谋一直以为王爷乃是当世英才智谋卓绝,此番我军形势大好,拿下平邱城指日可待,赢谋愚钝,实在看不出来有何理由要以强服弱,无故退军。"

  萧楼的声音依旧淡然却不失威严,"萧某并非无故退兵,此中原因不便透漏,但萧某保证今日若是你家王爷在此也必定会作如此决断。你我东西二军联合之日,景溯与我订有同心协力共同进退之盟约,你们不会忘记吧。若是尔等要强留此地,以西昌之兵力能否拿下平邱城你我心中再清楚不过,青山赢谋素有"奇谋"之称,不知此番景溯缺阵大权在手之时,会出何奇谋呢?"

  萧楼这番话说得够阴,断了赢谋所有的后着还顺道陷赢谋于不义,毕竟将夺帅权乃是千古兵家之大忌。

  我不知道景溯若是真在此地会作何决断,在他心中我抵得过一个平邱城吗?我刺他的那一剑把他留在了晋城,错过了这样一个尴尬的情景却把萧楼推到了两难的境地。

  这生活中的种种是巧合的堆积还是宿命的安排?

  短暂的沉默,赢谋大声道:"西昌将士听令,全军整队。"

  萧楼说:"此间种种萧某定会给你家王爷一个交代,待这边安顿妥当之时,萧某定当亲赴晋城说明一切。"

  "恭候东临王大驾。"

  我坐在毛茸茸的垫子上,依然在反复问自己,在这场逐鹿天下的战争中我真的抵得了一座可以让萧楼、景溯抛开嫌隙通力合作想要拿下的城池?若是早知道自己如此值钱,不如早早地称称斤两卖肉换钱来得合算。

  茶水沸腾得越来越厉害,鼓动壶盖溅出点点水滴。那汩汩的声音惹人心烦,我俯身过去吹灭了炉火,抬头正对上案几上的一方铜镜,在那悠悠的铜黄色光芒中,萧楼以一种周身静冷的姿态站在我身后。脑中突然闪过一段极短的迷茫不清的画面,似乎是漫天的风雪中伫立着一抹黑色的身影。在我的所有记忆中,从来未曾有过这样的画面,但不知道为何,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闪念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我心头重重一击,引起了空洞的回声,一种莫名的酸楚在心头丝丝蔓延开来。

  不过是眨眼之间的感念,一闪而逝。只余心弦震动之后的袅袅余音。

  再回神,萧楼已经屈膝在我身旁坐了下来,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放到我面前一杯。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小声说:"谢谢。"

  那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轻轻地敲打着紫砂茶杯,如同时间流走的声音。我与他之间,隔着三年的悠悠时光,隔着无法言尽的错过与过错,那段年少青涩的纯恋在时间的苍茫隧道间还剩下多少?

  看到他,我不可抑制地会想到我的姐姐,如今的东临王妃洛施。

  杯中的茶水凉了,却没有萧楼的声音冷然,他说:"你过得好吗?"

  我本能地问道:"你说什么?"

  萧楼眼里透着淡淡的萧索,说:"松儿,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我所料果然不差,平邱一城是洛松换取的,绝不可能是那无名的烟洛。

  我微微抬头,道:"你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我不知道。"他低头看着手指低声说,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像犯了错的孩子一般。

  我笑道:"东临王声名赫赫,天下三分你占其中之一,这么多年以来你努力想要的已经得到许多了,无疑你是成功的,三伯伯应当以你为傲。"

  萧楼抬起头与我对视,那如水如墨的眼底,幽幽地,夹杂些许炽热深深地锁着我。他的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充满蛊惑,他说:"不错,这三年来我小有成就,得到了一些东西,但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看得到,我也失去了更为珍贵的东西。"

  我迷惑了,他到底丢了什么东西,为何要这样百感交集地看着我说,难不成是我偷的?

  怎么可能?

  这些年对于他,我只是在金珠、银珠、翠珠的闲话天下中听到过些许,比如他和南宫晋那老匹夫之间跨越年龄的断袖恋,他和景溯之间眉目传情暗度陈仓的地下情……再次相见便是前些日子在雍山之巅的时候,也是形同陌路。

  总而言之,我同他三年来毫不相识。我不愿再做洛松,他以为我葬身崖底。曾经朝夕相对,相知相许的两个人被世俗的种种和人心的欲望生生分开,再见已漠然。

  等等,一个疑问在脑中闪过,我后知后觉地问:"月前在雍山顶,你就已经认出我来了?"

  萧楼顿了一下,道:"不知道。"

  想想也是,在雍山的飕飕冷风中他满怀悲情地在我面前悼念洛松,若是早先知道,何苦把我一个大活人晾在那里,真是荒唐。

  "那你是如何得知的?李富又是怎么知道的?"

  萧楼眸光一闪,那缓缓的一个停顿我似曾相识,这说明我的问题难倒他了。他的目光突然定住,瞳孔放大紧紧地聚焦在我的颈间,一道异芒闪过,眼底风云突变。

  下一刻,他已经扑了过来,把我压在了地上。

  身下是厚厚的羊毛毯子,身上是萧楼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他深黑的眸子里罕见地褪去了冰冷,情欲的火焰在熊熊地燃烧,那猩红色的火苗在暮黑色的背景里愈燃愈热,随着他温热的呼吸一起将我禁锢。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兽性的萧楼,丝丝寒意透过毯子袭向背部,我用力挣扎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被萧楼压得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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