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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怔怔地看着我,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挡到我起身的路线,这个角度这个姿势我们脸对脸眼对眼,很暧昧。我本来被噩梦惊出一身冷汗,被他这么一看生生弄出一头热汗。勉强动了动身子,小声说:"我想起来。"

  苏又沉默了半晌,才直起了身子一屁股坐到我的床上,直接把我挤到了床内侧。

  我心想这厮是不是要霸王硬上我这只小惊弓呀,他还欠着我一百两黄金呢,本姑娘做这个行当从来都是概不赊账的。于是我往角落里又缩了缩,顺手抓了被子挡在胸前,做出一副抵死不从的贞洁烈妇状。

  苏满脸的笑意,长臂一伸,顺手就把我捞进了怀里。之前救他回来给他上药的时候少不了把他抱来抱去的很是自然,绝对没有现在他抱着我的这般窘迫感觉。苏清朗的男子气息萦绕在鼻间,体温隔着薄薄的内衣传过来,烫得我的小心肝一跳一跳的。我合计我这一年多的胭脂醉算是白待了,高傲而敬业的绣娘算是白做了,这脸皮和王员外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家碧玉有得一比了,哪里像是绣品大赛头名的绣娘。

  "你要做什么?"

  苏扳过我的脸,重重地在额头上吻了一下,啪的一声。

  我很小声地嘟囔了句:"非礼呀。"

  苏脸上的笑意更浓。我顺势推了他一下,恰好碰到他的伤口,他闷哼一声,我就不敢再动了。

  白练一般的如华月色顺着窗棂溜进了我的屋子,有些娇羞。

  静谧的室内听得到我们两人都不怎么平静的呼吸声。我想起第一次救苏的时候,他也是腹部中剑,鲜血淋漓不说还带出一堆疑似肠子之类的东西。早年我跟着静难师父云游四方的时候也做过一阵军医,却不曾见过这样惨烈的伤口,拿针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脸上的汗水噼里啪啦地滴在苏的身上。他那时的眼睛有点肿,费力地睁开看着我,没有说话,就那样沉默地对着我的眼睛,然后更加费力地抬起手握住了我的手。他宽大的手热得烫人,手心里满是练剑留下的趼子,却给了我莫名的勇气。有时候想想,觉得信任这个东西真的很奇妙,有些人即便相交多年也无法全然信任,而对于苏,我是相信他的。因为在生死一刻时他眼中流淌的那种沉稳的情感让我备感安宁。

  苏搂着我坐了很久,久到我的困意再次涌了上来。

  我说:"我想睡觉。"

  苏又想了许久,我倒不觉得他是在让不让我睡觉,或者和不和我睡觉的问题上纠结。今晚的苏多少有些不同,而这样的苏多少让我感到局促。

  局促的是即便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又当如何,身不由己的悲哀让我无法直面心里的情感,我相信,苏也是如此。这个男人有着自己的使命,放不开逃不掉的束缚。

  苏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低声说:"烟洛,要不……要不,你跟我走吧。"

  他说得那样艰难而勉强。

  我愣了半晌,才勉强理解了他的字面意思,却还是忍不住问:"你说什么?"

  苏叹了口气,"我想我是有些喜欢你了。"

  嗯,喜欢本姑娘是件让你唉声叹气的事吗?

  "烟洛,我不知道你为了什么要待在胭脂醉,过这般的日子。其实我现今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儿去,想杀我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眼下这乱世之中没有人知道明天会是怎么样,这条成王败寇的路该怎么走谁问我我也是回答不知道,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之前我怕你跟了我反而会累及你,一直不敢跟你提。但我见你方才那般痛苦的模样,实在是放心不下。烟洛,你跟着我,未必会过上好日子,可是凡事有我定然不会让你一人承担。你说好不好?"

  见我许久没有动静,苏低下头来看我。我想我满脸的泪水定然是十分骇人的,苏嘴巴微张半天没有说话,只是把我揉进怀里。

  我伸出手回抱他,牙齿咬在他的衣服上,眼泪无声滑落。

  我从来没有想过,上天还会垂怜于我,让我遇到这样宽厚的男子。可是,为什么令苏喜欢的会是如今这样一个残破的烟洛,而不是当年那个明媚如花的少女。苏,恨只恨,在我一生中美好的时候没有遇到你。

  苏的吻落在我的发上,他低声说的仍是那句:"好不好?"

  "不好。"

  苏的怀抱突地一僵,我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苏,对不起。烟洛不能跟你走,有些事没有做完我不能放弃。若是放弃了,那之前的种种便都没了意义。"

  苏扶住我的肩头,褐色的眼睛里漾着柔情,他说:"若是你做完了要做的事情呢?"

  我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苏,如果我还活着,我一定要嫁给你。"

  苏也笑了,在我唇上轻啄了一下,"我们说定了,这便是你给我的誓言,终有一日你会是我的娘子。"

  对于一个女人,有一个不错的男人说要等你应该是件很骄傲的事情,尤其还是对一个高傲的绣娘说的。

  然后我想到了一个问题,便紧张地问出了口:"可是苏,你的父母会同意你娶一个卑贱的绣娘吗?"

  苏抚摸着我的长发,无比有爱地说:"放心,有我在,就一定能把你娶进门,再不许你这样妄自菲薄。"

  很久之后我都在想,那真的是我听过最动听的情话和最真诚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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