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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〇


  “高棋,昨儿个镇国侯又宿在燕馆里了?”皇帝谢天秋放下朱笔,揉着太阳穴随口问了一句。

  大总管高棋低眉挑眼儿地观察着皇帝的喜怒,小心翼翼地答:“回皇上,没——”

  “噢?太阳打南边出来了?他方枭也有转性子的一天?”谢天秋挑眉追问。

  “皇上,侯爷昨儿个的确没宿醉于燕馆……而是宿在了新开张的清风阁里。”

  谢天秋拧拧眉毛,“这成何体统”这样的话他已经懒得再说了。

  “方枭也不小了吧?”谢天秋硬逼着自己强压下怒火。

  “回皇上,侯爷转年就二十有三了。”

  “二十三了还整日在勾栏院里厮混?!”谢天秋终是大爆发了,咬牙切齿地恨骂一句。

  吓得高棋大气不敢出一口,听着谢天秋把手指骨捏得嘎嘣乱响,高棋仿佛觉得盛怒的皇上捏得不是他的手指骨,而是自己脆弱的小神经。终于等到手指骨不再响了,高棋才敢在肚子里叹了一口粗气,即是替他自己,更是替皇帝。要说这个方小侯爷呀,还真是一块掉进煤灰堆里的豆腐,吹不得打不得,若是说得再难听点儿,那就是一块十足的滚刀肉。年纪轻轻,靠着自己一身的本事和那股子闯劲,先拜将后封侯,加之赶上了朝廷正值百废待兴亟需人才的好时机,他就像钻天猴一样,以叫人乍舌的速度稳稳当当地就升到了一品大员的位子上。文韬武略、治国用兵、兢兢业业,甭说是文武百官,单就是皇帝这一块儿,他就一点儿刺儿也叫人挑不出来。但唯有一点叫皇帝头疼至今,那就是方枭羡煞旁人的桃花运和哪个男人见了都眼红的一屁股的风流债。没办法,谁叫他长了一双勾魂多魄的美凤目;谁叫他脸上总挂着叫人如沐春风的风流笑;谁叫他对美人总是温柔多情又慷慨。连深宫中的老太后也常常叹气说:方枭这孩子,长得好不是他的错,处处留情那可真是不应该……老天啊,哀家为何不晚生五十年呢?!大行皇帝若是能气活,估计早就从棺材里蹦跶出来了。

  “高棋,传方枭进宫!”想起这个“白脸祸水”,谢天秋就没心思再批其他折子了,眼下方枭的终身,已荣升为事关国体的大事了,他若再不娶,不定要出什么乱子,后果不堪设想唉……

  一盏茶功夫,方枭就神色匆匆地赶来了,他以为皇帝连夜召见,定是有什么要事与他相商,以至于他走得太急,连颊边的口红印子都没来得及擦去。

  “高棋!去打盆洗脸水来,叫他自个儿照照!……成何体统?!”瞅见那可笑的红唇印,谢天秋的气又上来了。

  “皇上,何事宣得这么急?”方枭不以为意,随手胡乱摸了把脸,反倒把那红印子给晕开了,打老远一看,像极了新嫁娘脸上的艳腮红。

  “侯爷,您还是用水洗洗吧。”高棋想笑又不敢,但看了就想笑,索性欠欠身子低下头,高高地把脸盆子擎过头顶,擎到方枭脸前。

  方枭三下五除二地洗了把脸,焦急地等着谢天秋的“大事”。

  “方卿家,你也不小了……”

  谢天秋老气横秋地一开口,方枭的头皮便“倏”地一下紧了起来,头壳里面更是“嗡”地一下涨成三个大。

  “皇上可还有其他要事?没别的事儿臣就先退下了,夜深了,保重龙体要紧。”方枭礼数有加地谢绝了谢天秋的“美意”。

  “你给朕站住!”谢天秋见他要走,当下就毛了。

  “是,谨听皇上教诲。”方枭毕恭毕敬地垂手站好,耸肩耷拉头,做好了受训地准备。

  谢天秋一见他又摆出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脸眼都气绿了,拍案叫嚣:“今晚你要是不答应朕的指婚,就别想着回去厮混!”

  “皇上,刚才被您一宣,已经早泄了一回了。”方枭迅速抬起头来,瓮声瓮气地哼唧了一声,又埋下脸去。

  只瞥了一眼那双委屈得都能捺出清泉来的凤目,谢天秋的小心脏也被他迷惑得顿了一拍,直到他在桌子底下狠狠拧了自己一把,他才吃痛逼自己的心脏按节拍跳,谢天秋有些恨恼。

  “你不成亲也就罢了,整日介挂着你那欠抽的笑满街瞎晃悠什么?!朕派给你的差事儿太清闲了是不?!就因为你,顾丞相的千金寻死觅活地守身至今,转年她就十八了,这责你负是不负?!”

  “又不是我叫她受的。”方枭耸着眼皮子小声反驳。

  “那左司马的表妹呢?你不中意家朝她傻笑什么?!你那笑不值钱是不?害她枯瘦得跟根黄花菜似的。”

  “那我没事儿还能冲别人哭不成?!”

  谢天秋越发觉得他欠抽,咆哮一句:“朕宽限你半年,半年之内你必须成亲!京城这么多小姐,随你挑哪个都成,你搁那儿吊吊着风流快活,白白耽误姑娘家的青春。”

  “臣是不会娶她们的,皇上比臣更懂怜香惜玉,不如皇上就把她们纳入后宫好了。”方枭的心意似乎很坚定。

  “放肆!”

  片刻寂静过后,方枭终是缓缓地开了口,他可不想跟皇帝闹僵,“臣,有喜欢的人了,等臣把蒙古探子一锅端后,只要她乐意,臣便立马娶。”

  谢天球以为自己花了眼,方枭脸上,他向来都看不惯的那种不羁的笑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柔柔的幸福的笑。

  谢天秋被震到了,震得他彻底没话说了。

  方枭一出宫门,料峭刺骨的夜风马上就围了上来,他长舒了一口浊气,抬头望望天,满天的繁星须臾间就在他眼前幻化成那张俏脸,他喃喃道:“丫头,真险,若是真要你做小,你是不是能把我的后院给我翻过来?呵呵——”想起她那张跋扈的脸,方枭轻笑出声,一个暗卫影子般贴上来,低语道:“爷,丁姑娘有请。”

  方枭笑了,暗道:“怎的,有危机感了?”

  花街上最大的勾栏院“雨霖廊”。

  “呦,侯爷,您看,咱们已经打烊了不是?”老鸨雨娘贴了上来。

  “我找丁姑娘。”方枭不露痕迹地躲开了她探过来的身子,熟门熟路地径直往里闯。

  “爷,丁姑娘有客——”雨娘在他身后急急地唤道。

  方枭果真停下了脚步,微微偏头,将凤目一勾一扫,也不与她多废话,善于察言观色的雨娘最不缺的就是眼力介,过往那双多情的凤目中,现下时隐时现的勃勃杀伐之气叫她不寒而栗。风月场上混久了的雨娘很明白,方枭这种男人,温柔起来溺死个活人的是他,转过身来翻脸无情的也是他,所以这种男人最是不能得罪的。

  雨娘是聪明人,几下打点周旋,丁果儿屋里的男人就换成了方枭。

  “爷来了~~”丁果儿为防隔门有耳,装模作样地招呼一句。

  “给我好生说话!”方枭的低语中满是薄怒。

  丁果儿娇俏一笑,唇语道:“探子的名单我已整理好。”说完便款款起身,将地板上的木条掀起一块儿,从中取出一方丝帕。

  方枭眸中迅速燃起一道锐光,随手扇灭烛火,丁果儿见机配合上一句□味儿十足的娇嗔:“爷~还早呢~”

  方枭疾步走到窗边,向外沉声低唤:“来呀。”

  训练有素的暗卫悄然落下,“爷。”

  “嗯,你知道该怎么办。”说着就将丝帕递了过去,暗卫消失在沉沉夜幕中。

  “小果果,干得不错呀,想要什么奖赏?”方枭再度挂上柔和的笑。

  “爷,今晚不醉不休怎样?”丁果儿重新掌起灯来,兴奋的话音中都有些颤抖,好似一个许久没沾到酒的酒鬼。

  “依你。”方枭微微一笑,心道:倒底还是没长大。丁果儿没看出,方枭的笑中满是宠溺。

  楼下。

  小倌儿绿衣从二楼跑下来,对雨娘道:“干娘,沉露姐姐屋里的客人要助兴的女儿红。”

  “知道了。”雨娘随即取来一小坛酒,从袖口中摸出一个纸包,洒到酒坛子里晃了几晃,交给绿衣,“仔细些个,要是再打了,看我怎的罚你!”

  绿衣吐吐舌头,紧紧地捂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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