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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剑——”此时的宋庆卿亟需依靠和安慰,就势依附上了齐剑的后背。

  “滚!”

  “逸——”宋庆卿如同丧家之犬,碍于骆修的冰脸,直接越过他,转战梅逸的肩头。哪知梅逸只是心不在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吝啬地收了手。

  “寒——”

  “蠢!”他来得正是时候,左寒正愁一肚子火没处儿撒来,照准宋庆卿的后脑勺就是一抡,“公主是在给方直渡气好不好!蠢!”理儿是这个理儿没错,可左寒的上下牙不知为何磨得电光火石,仿佛不打磨出点火星星那就不是他左寒的牙!

  宋庆卿四处碰壁,泪奔得更欢了,鼻涕眼泪一块淌,等求到战承嶪身边时,已经哭得没了正形儿了,战承嶪掏出帕子递给宋庆卿,宋庆卿踩鼻子上脸,拿着人家战承嶪熏过香的帕子边哭边擤鼻涕,然后自作主张地小鸟依人状依偎在战承嶪的肩头。

  一堆人里,唯一心无旁骛地舒心享受的,就数方直了。玄墨温温软软的唇瓣恰如一缕春风,不住地撩拨着方直的心弦,挠得他心里又绵又痒。同时,玄墨体内夹杂着沁凉的真气绵延不断地输送到方直体内,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所过之处,无不像重获新生一样舒坦清爽。眼不见为“安”,方直闭着眼,心里头还假惺惺地想:我这都是为了承嶪,不管你们日后谁娶了她,谁也不许跟我翻此旧账哈!

  不翻旧账一准儿也得翻脸,方直是没看见,现下梅逸沉着脸,骆修板着脸,左寒寒着脸,齐剑臭着脸,反正一干公子的脸色都好看不到哪去,唯有战承嶪,依旧是一张云淡风清坦然如昔的表情,谁也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不经意注意到这一点的孟旷很纳闷:战承嶪是不是脸皮儿有毛病呀?怎么他的脸上永远都是那么一副木呆呆的表情?难道说,他对公主没意思?

  “舅舅——”渡气失败的玄墨如哀鸿一般长唤一声,山谷中春意不再盎然,一派肃杀。

  镇国侯府。

  “公主,老夫尽力了。”王太医朝玄墨摇摇头。

  “玄儿,你舅舅——呃——最喜欢桃花,眼下桃花正旺,花期不容错过,就让他早日伴着桃花去吧!”方枭实在说不出“生前”二字,自己诅咒自己的儿子总觉得别扭和晦气。都宣布“医治无效”了,玄墨还是迟迟不肯垂泪,没法子,戏只能一步步往下接着演了,考虑到方直的闭气功坚持不了多久,中间越过了好多环节,就直接跳到“安葬”一环了。这种漏洞百出的把戏,也就限于骗骗玄墨这种“没灵堂就哭丧”的傻瓜了。

  玄墨木然地点点头,为了避开朝中熟人的耳目,翌日天还不亮,玄墨就被拖到了南郊的桃花溪边。

  一身白衣的方直静静地躺在桃花缤纷的木筏子上,面容“安详”恰如一尊花神。玄墨一直跪坐在他的身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公子们极尽能事的能号就号两声,比如说卖力的宋庆卿和左寒他们,意在抛砖引玉呀。可号了半天,公子们越发地急了起来,玄墨一滴玉泪也没被引出来。嗯?气氛还不够悲?齐剑更卖力了,不一会儿,号得嗓子都哑了。

  方枭悄声对王太医说:“玄儿这丫头跟直儿一个心性,越大的事儿越爱自个儿强憋着,万一这五味水没取着,反倒把这丫头憋出毛病来,我怎么跟闺女和女婿交代?!”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贤侄也是,事先给咱们商量商量就好了,年轻人呐,就爱自作主张。”王太医喟叹道。

  “舅舅,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若是再不醒来……唉,我又能拿你如何?”方直一听头半句,以为玄墨又要当着方枭的面说些什么“不嫁了”“要出家”之类的话,那样他这辈子也甭想翻身了,惊得体内气息大乱,后来也没听玄墨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誓言来,好歹松了根弦儿。

  溪水潺潺,载着飘零的桃花向东流淌。

  “玄儿,时候不早了。”方枭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

  “再等一下。”玄墨终于开口了,见她端端正正地站起身子,转向众公子郑重地垂首施一标准的大礼后,又缓缓开口道:“舅舅过往总喜欢耍笑诸位大人,失礼之处还望大人们海涵,而今他要远行,但他尚有一夙愿未了——”玄墨顿了一顿。

  玄墨的话情深意切,说得宋庆卿又红了眼圈。在如此楚楚可怜的玉人面前,男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最容易被蹂躏,齐剑就是其中一个,他急急抢白问道:“什么心愿?公主尽管说来!”

  玄墨依旧面无表情地垂首问道:“不知哪位是齐剑齐将军?”

  一听方直竟然“到死”还惦记着自己,齐剑突生一种很不好的念头,很小声的“我就是”还没尽数脱口,齐剑就被公子们七手八脚地推出人堆。

  玄墨空洞的眼神象征性地在齐剑脸上蜻蜓点水般掠过,续道:“素闻齐将军模仿公驴叫逼真至极,舅舅总是喟叹自己未能有此大幸亲耳聆听,玄儿想,斯人将去,不知齐将军可否屈就?”

  没想到临时出了这么一出戏的公子们的表情举止随即变得很是奇怪,纷纷举袖遮挡变形的五官,有些功夫好些的,就偷偷地自己动手封住了自己的一干要穴,比如说哑穴什么的。

  若不是美人公主开了尊口,齐剑恨不得立马冲上去把其实有气儿的方直活活掐到没气儿,然后将他撕吧撕吧丢到水里去喂虾兵蟹将!

  要不是眼下气氛肃哀,大事未成,方直真想翻身而起,揽过玄墨的小脸儿就吧唧吧唧狂啃两口,表扬她做得妙极。

  若不是方枭和王太医也屈就陪着演戏,梅逸简直就很是怀疑这又是方直联合玄墨搞出来的一场轰轰烈烈的闹剧。

  若不是为了救故友之子而不得不求到玄墨珍贵的眼泪,方枭随时都想开口道出真相,以制止玄墨“恶意”的请求。

  “剑,你就应了吧,别耽误直‘上路’。”左寒悄悄解了哑穴,道貌岸然地规劝一句,复又封上。

  在齐剑看来,这个要求荒唐、无理、卑劣、恶俗至极的程度,绝不亚于一个和尚对一个尼姑说:“师太你就从了老衲吧!”齐剑扭过头,甩给左寒一记杀气蒸腾的眼刀,可其他公子们却配合地替左寒挡住了眼刀,一齐郑重其事地朝他点头。这群没良心的家伙!齐剑咬牙切齿地又转过头来。

  寂静,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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