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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突然有人插进一句:“这菜为何旁人吃不得?”方直寻声望去,又是骆修!

  管事面露窘色,再次猛咽下几口唾沫才道:“此菜是鳜鱼嘴、野驴唇、肥鸭喙、乳猪拱先雕后炖再过油才制成,因此小姐为此取名为——”管事的脸以憋成紫色,头也低得不能再低,仿佛再说下去比赴死更艰难。

  方直凤眼一眯,声音低沉却寒意四射地命令道:“照实说!”

  管事后退一小步,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架势,一字一顿地回道:“小姐为此取名为‘香、吻、一、箩、筐’。”

  四周的气氛瞬间冻住,很快,宋庆卿呆呆地提出他的“疑惑”之处:“乳猪——猪拱?”

  孟旷接道:“肥鸭——鸭喙?”

  公子璞玉干脆笑道:“确定是驴唇而不是马嘴吗?”

  公子沈冯感叹:“鳜鱼嘴啊,得多精致的刀工才能刻出唇形呵!”

  骆修一步三晃地上前总结:“真是‘香吻’啊!”太学后院突地爆发出一阵狂笑,惊飞了雪地上觅食的小雀,惊走了空中唯有的几丝云彩。

  明晃晃的冬日下,方直袖中的大掌已然紧握成拳,指骨关节咯嘣嘣地响。

  管事借着最后一丝胆量,连盘接过呈给方直:“方公子,小姐还留有尺素一封,望您吃得愉快!”趁方直怒气冲冲地抓起绢帕的空当儿,管事忙不迭地指挥下人鱼贯而入,也不管是谁的房间,放好菜肴,拔腿便溜。公子们目光随着他们移动,如白眼狼一般伸头抻脖地往门里头只扫。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脸上本是一阵青一阵白的方直,读了绢上的留言后,反倒平息了怒火,旁人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方直脸上洋溢着发春般的幸福。

  素日里貌似大愚的宋庆卿趁方直不防,一把夺去绢帕,有感情地捏着嗓子诵读起来。方直劈手要夺,怎奈寡不敌众,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公子们蜂拥而上,把方直团团困住,七手八脚地点了他一堆乱七八糟的穴,方直头昏眼花地干瞅着宋庆卿。难得,梅逸这回没帮他,只笑眯眯地袖手旁观。

  “直——”一个称呼宋庆卿就拐了山路十八弯,孟旷看了看天,抖抖肩道:“好像有些冷。”

  一众公子随声称是。

  宋庆卿白了他们一眼:“你们听还是不听?”

  “听!听!”公子们纷纷缩紧脖子,拉紧皮大氅,点头示好。

  “直郎,为了表达妾身对您的谢意和仰慕之心,特送上‘百唇膳’一套,膳里刻有多少嘴,妾心就有多爱你!”宋庆卿声情并茂,孟旷终于忍不住抱怨道:“卿,太冷咧,受不了咧!”说着抖落一身鸡皮疙瘩以示证明。

  公子们齐刷刷地扫去一眼,孟旷识趣地噤了声。

  “妾将远行,直郎勿念,再度送上香吻一枚。永远爱你的夷光。”宋庆卿陶醉地不能自已,殊不知梅逸已经给方直解了穴。方直闪身近身,点了宋庆卿一堆七七八八的穴,大大方方地从他手中抽回绢帕,吹了吹,抖了抖,小心地收回怀中。方直正要转身回房,骆修侧身拦住了他:“直,不告诉我们夷光是谁吗?”

  方直不语,盯了他片刻,扬起一边嘴角嘲弄似的说:“相好的。”骆修没想到他答得这么直白,当场怔住。方直边往屋里走边高声问:“逸,进你自己的房间还用我请吗?”梅逸抱歉地朝其他公子笑笑,闪进屋去。

  眼睁睁地看着梅逸手起门合,屋外抓狂的公子们扒着门变相哀求。

  “直,不要这么狠心!”

  “直,五大盆哎,你吃不完的!”

  “直,香吻一箩筐我们不碰便是!”

  “直,我只点了你的虎口!不要冤枉好人!”

  ……

  许久,屋里飘出一句话:“想吃就去找个相好的吧!”众公子悻悻然。

  天空又降起雪花,已出京城的玄墨坐在马车中,挑帘向外张望,想起方直可能正在受人嘲讽,嘴角勾起一抹笑。夷光啊——

  第十八章·心怀鬼胎的遥遥思念

  玄墨一回到中都,马上找回了众星捧月的感觉。穆赛汗为玄墨的归来大宴三天;外出巡视的大哥吉布顶着被穆赛骂的危险偷跑回来;一心为次年嫁入东宫忙碌准备的方留书也为此停下眼前的礼仪学习;方亦男的关爱比较特殊,又搬出一箱费心搜罗了一年的内功秘籍,玄墨一见那满满一箱,差点没晕过去除了苦笑着笑纳没别的说。

  没束缚、没责骂、没惩罚,玄墨彻底玩疯了,完全变成一匹脱缰的野驹子。偶尔,玄墨也会想起方直,当然,是想到他的压迫,每每此时,玄墨就会叉着腰向着京城的方向叫嚣狞笑,无疑是向毫不知情的方直炫耀:你能耐我何?可是光“干爽”是解不开玄墨心里头的大疙瘩的——她不会轻功。玄墨坚信只要一日不会轻功,就要一日受方直的胁迫。辗转反侧了好几个晚上,又留心观察了好几天,越看吉布越顺眼,人又帅,脾气又好,代沟小,而且一家人里他是结成同盟的最佳人选,于是她偷偷地找上了吉布,央求吉布私底下教她轻功。这样,在某一段时间里,玄墨找到了新乐趣,那就是跟在吉布身边,偷偷摸摸地在半空中自在地飞来飞去,而且,她一边飞还一边得意地想:插翅就是好逃啊!

  过了年,玄墨满十二岁了。

  年后,一切归于平静,吉布又开始整日忙于帮穆赛打理政事,而方留书则加紧了婚前事务的准备。玄墨又沦于无所事事的状态里,无聊至极,便会盘算盘算再回京城后,该怎么应付不好对付的方直。

  赶上吉布这天难得的空闲,玄墨便黏在吉布身边,亦步亦趋,形影不离,嘴里还滔滔不绝,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说了出来,包括那“香吻一箩筐”之事也给抖了出来。

  吉布听后哑然失笑,笑过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追问一句:“小墨墨,此计虽好,确能让直舅舅丢个人现个眼,可直舅舅知道‘夷光’是母妃为你取的乳名吗?”

  “啊呀,遭了,他知是不知这我还真没想到呢!”玄墨一拍脑瓜,脸上写满了失望。

  “如此真可惜,若他不知道是你,这一局怎能算是你扳回来的呢?小丫头,倒为别人做了嫁衣裳,只可怜直舅舅平白受人嘲笑一番!”吉布很是替妹妹感到遗憾,还真不愧是一母同胞啊——都一个德行。

  话又说回来,玄墨的乳名叫“夷光”的确是鲜为人知的,但回想当年,玄墨伴着夷光降落人世这件奇闻,好歹也在镇国侯府引起过不小的轰动,身为舅舅的方直又怎会不知道?他只需用脚趾头想想,就能猜出夷光是何许人也。

  让玄墨没预计到的是,送膳当天并未掀起狂风巨澜,因为方直看了玄墨留下的尺素后,心底泛起了点点涟漪,自以为是地“看出”玄墨恶作剧的背后,还多少存有一丝对他的记挂、关心和惦念。——玄墨有吗?能有吗?看来再优秀的男人也免不了恶俗,都爱自作多情。

  接下来,一切就都照着玄墨设想的那样进行着,记仇的公子们因为没有分到一杯羹,那盘“香吻一箩筐”便让方直彻底成为公子们百笑不倦的笑柄,“京城首佳公子”的支持率也一落千丈。此耻不雪,方直誓难抬头。年终考试后,方直的脑壳里也终不得闲,日夜冥思苦想整治玄墨的法子,越想越兴奋,才思如泉涌,想到的点子多得都不得不靠纸笔记录下来,最终汇成一本薄册子,方直为它题名“驯‘兽’点子大全”,随后,方直极其满意地抚书感慨:好脑子不及烂笔头啊!

  然而方直左等右等也没等回玄墨,这不禁让他有些心浮气躁,因为玄墨一日不归,他费心整理的点子大全就一日无处可施。

  “方玄墨,你有种署下乳名设计我,怎就没种给我滚回来?!”还是按捺不住心底的焦躁,方直叫嚣着冲进了方枭的书房。

  “爹,都过完年了,小玄儿怎么还不回来?”方直哪有那么好心“思念”玄儿,自己儿子的肚子里长了几条肠子方枭可是清清楚楚,正练“飞白”的方枭头不抬眼不斜,耗得方直心都毛了才丢给他一句:“眼下圣躬违和,恐京城政局不稳,年前送玄儿回中都时我便修书给你姐,告诉她今年就不要送玄儿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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