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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方拓眉心一拧,从被子里拎起玄墨,一直拎到隔壁。眼前一幕让方拓顿时明白过来方舒刚才“没看见”什么,一时间进退两难,目光闪烁回避,恨不得也结巴上一句“没看见”才好。为掩护自己的尴尬,方拓低头去看被他拎着双脚悬空的玄墨,玄墨的手虽捂住了眼睛,但还是故意留出一条缝以方便看戏。方拓马上断定:又跑不了她的分儿。

  本就很热闹了,一身鹅毛的方枭又怒气冲天地赶来,当他看见床上两个赤条条的公子时,饶是他再见多识广,也还是被当场镇住了,一时也忘了此番前来讨伐的真正对象,嘴里嗫嚅着:“直儿,你跟梅公子赤身裸体地同床共枕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爹,你何不问问你的小心肝,她想看见我们两个人有什么体统?”方直冷哼一句,满带杀气。

  “玄墨”二字好像一把火,“噌”地一下又点着了方枭,方枭点着玄墨的鼻尖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行,很行,小玄儿,再高你也逃得出来啊?看来我嘱咐方信给你留下那几床御寒用的鹅绒被,根本就是个失策!”玄墨一脸闷骚的表情。

  方枭终于想起所为何来了,早上兴冲冲地跑去锁麟阁,满怀期待地想看到玄墨痛哭流涕服输认错那一幕,结果……先是楼外那随风飘荡的破布条子让他的心也悠荡到半空中,然后便有一屋子触目惊心的鹅毛等着他的大驾光临。

  经方枭一提,一屋子的男人才明白过来,本应还在受禁思过的玄墨是如何出现在他们面前的。

  “外公啊,是你说的,这次只要玄儿逃出来,日后就再不关玄儿了。”玄墨很小声地却很理直气壮地哼哼一声,提醒方枭昨天下的誓,一言九鼎的方枭当众被将了一军。要怪也只能怪方枭太轻敌、太自负、太草率了。方枭的嘴角抽了又抽抖了又抖,拂袖而去。

  “爹说不关你可不等于我不关你!”方直披了外衣,大步下床来,狠狠地从方拓手中揪过玄墨的后衣领向屋外走,手上还一加劲,玄墨当场被勒得眼冒金星,半天上不来气儿。

  不一会儿,方枭神色紧张地折了回来,不放心地问更衣的梅逸:“梅逸啊,老夫就想确定:你和直儿有没有那个……嗯……那个。唉,毕竟年轻气盛,难免会想,都是可以体谅的,可这事还是找女子比较好,你说呢?”

  梅逸一脸错愕的表情,看来,又有的解释了。

  “就知道关禁闭,一点创意都没有!”玄墨悬空的两脚随方直的脚步悠荡,嘴里小声嘀咕着。方直随手反插上自己的房门,把玄墨丢到书案前的太师椅上,抬起玄墨的小下巴,把热气尽数喷在她的脸上,极为阴险地笑问:“小乖乖,告诉舅舅‘我再也不敢了’跟‘我再也不闯祸了’你比较喜欢哪一句呢?”

  玄墨就知道没好事,但还是有些不明所以,咬着碎米牙很努力地思考,权衡了半天后郑重地回道:“不知道哦。”

  不知道还用这么用力地想吗?分明就是故意的!方直耗着可怜的一丝耐心继续问:“如果舅舅非要你选呢?”

  眼见方直的青筋又跳了出来,玄墨慌不择路,结结巴巴地说:“我再也不闯祸了……了。”

  方直顿时眉开眼笑:“很好,一百遍,隶书。”原来他在这等着呐!

  “那选前面……”玄墨抱着讨价还价的心思,燃起一丝希望。

  “你该庆幸你做对了选择,小玄儿,不过若选前面那句也是一百遍。”方直奸笑。

  玄墨闻言猫眼因兴奋而瞪圆,马上准备一阵蘑菇,装可怜道:“舅舅,打个商量……”

  方直轻轻摇头:“小乖乖,你该知道什么叫‘贪小便宜吃大亏’,不过你要是执意要改,舅舅也依你,舅舅最疼你了是吧?舅舅好像教过你小篆……”方直表面看来是一副疑惑的表情,心里头却笑个痛快。

  玄墨马上很识时务地摆手:“我只是说如果哈,如果……”私下又抹了一把冷汗,天杀的,小篆一百遍!倒不如让自己学母驴叫绕京城跑一圈来得痛快。

  “小玄儿还有何疑问?”方直故作人道。

  “八十遍好吗?”玄墨还不死心地赖着脸皮追加一句。

  “一百五十遍。”方直面无一丝表情地说,“而且,一直写完,中间不许吃东西,更不许打盹,可以上茅房。”玄墨小声嘀咕一句:“不吃不喝哪还有的排?”

  方直交代完了就出了书房,顺便撂下一句:“我想你可以开始了,别给我耍心眼,我马上回来。”唉,对这样狡诈的人就不该心怀侥幸,玄墨心叹。

  方直品着上等的黄山毛尖,手持兵书,慵懒地歪在贵妃榻上,沐浴在窗边的阳光中,对面书案前的玄墨鼓着腮帮子,咬牙切齿,愁眉苦脸,泪眼婆娑,梨花带雨地悬腕写着:“我再也不闯祸了。”嘴里还念念有词,当然,是在咒骂某个人。偶尔,抽搭几下,洒几滴清泪,却换不来方直一丝一毫的同情心。方直对她那点小伎俩可是了如指掌。玄墨怎就不明白,方直没有丝毫同情心可言——尤其是对她。

  五脏六腑敲得震天响,玄墨不时皱眉按压几下。方直这边似是自语,却字字清晰:“哎呀,话说村东有个叫东施的……”话还没说完,玄墨立马放下手,又马不停蹄地开始写。

  认定方直是铁了心肠了,玄墨无法,只能在脑壳里翻出英雄谱聊表自慰。殊不知,到了她的笔下,无意中就变成了“我再也不闯王了”。照此写了十几遍后,玄墨才发觉这笔头误,横撇了一眼悠闲自得的方直,一赌气,索性也不改了,反正方直也不会突发闲心去检查那么仔细,她觉得。

  终于又掌灯了,方直在贵妃塌上昏昏睡去,玄墨也写完了,细嫩的小手夹笔处肿的老高,玄墨心疼地吹气、按摩,还不忘反复翻看叹道:“这么高贵的双手用来罚写?真是可惜。”

  “写完了就吃饭去,明天一早,跟我去丞相府,给你梅哥哥赔个不是。”方直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

  玄墨又累又饿又困又渴,浑身的昂扬斗志被磨得消失殆尽,既不反驳也不搭茬,垂着小脑袋就踉踉跄跄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招还挺好用。”方直满意地赞叹。

  丞相府。

  “逸哥哥,玄儿错了,下次再犯,就……”玄墨低头看地,心不甘情不愿地吟诵着。

  “还敢有下次?!”方直提高嗓门打断玄墨。

  梅逸并不理会方直,拉过玄墨的手说:“错了就改,改了再错,本就是这样,小玄儿,逸哥哥给你叫花生酥吃好不好?” 玄墨顿时两眼放光,梅府的点心师傅在京城可是很出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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