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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


  刘庄叹了口气,“我已亲自见了那奴仆,也……问了荆儿。”

  阴丽华点点头,再问他:“你打算如何处理?”

  刘庄想了想,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母后以为呢?”

  阴丽华冷冷地,“你不要问我,我问的是你!”

  刘庄叹了口气,揉揉眉心,道:“娘啊,他是我的亲弟弟,您说,我能怎么办呢?”

  阴丽华紧皱着眉,闭目,片刻后,才咬牙恨声道:“是啊,你的亲弟弟,我的亲生儿子……他这么不争气!能怎么办?杀了他?”

  刘庄在她面前跪下,额头抵到她的膝上,压抑地低语:“娘不必试探儿子……打小,娘便跟儿子说,儿子是弟妹们的兄长,是他们的依靠。这些话儿子时刻记在心上,从来不敢忘记。儿子今日在这里给娘发誓,除非儿子自己死了,否则儿子绝不会动他们半分的!”

  阴丽华抚着刘庄的头,潸然泪下,哭道:“你别怪娘逼你,你初登大统,便给你带来这样的麻烦……只是,你是我生的,荆儿也是我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伤了哪一个都是要娘的命。娘……受不住啊!”

  “儿子能理解娘的心,是以,没敢将这事告诉娘。娘放心吧,不管荆儿做出了什么事,儿子都不会杀他的。”

  阴丽华点头,“娘活着的时候,不要让我看到你们兄弟自相残杀。只要你留他一条命在,哪怕你将他除国,贬为庶人,娘都不怪你。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刘庄朝她拜了一拜,起身离开时,阴丽华突然又叫住了他,“阳儿,虽说荆儿指望不上了,但苍儿还是能够帮你的。这个孩子心地纯善,他会好好帮你撑起这座江山的。”

  刘庄微微一笑,“儿子知道了。”

  刘庄离开后,阴丽华命人将刘荆揪到了西宫。狠狠将巾帛掷到了他的脸上,咬牙切齿地,“今日要是说不清楚,我剁了你!”

  刘荆跪在阴丽华面前,拧着脖子,昂然道:“凭什么好事都落给四哥哥?我长得最肖父皇,论敏锐才干,自也不比他差,他能做皇帝我也照样能做!然而父皇母后却一心想让他当皇帝,你们偏心!”

  阴丽华给他一句“父皇母后偏心”几乎给气得昏倒。以前只是觉得这个儿子虽略有些猖狂自大,但应该不会太让她失望。没想到竟是这么的不可救药!

  “我们偏心?我的儿啊,你知不知道你哥哥从六岁起便担起了照顾你们的责任?没有他,你以为你还能这么安生又嚣张地活到现在?没有他,你以为你还能有这个机会跟他抢皇位?你知不知道在你整日只知胡闹的时候他在做什么?你六岁的时候在做什么,而他又在做什么,你知道么?”

  刘荆道:“那是因为父皇母后一开始便选择他!若是换做我,我也能……”

  “你个蠢蛋!”阴丽华张口便骂起来,“你以为你打的这个算盘很如意么?你以为你借郭况之名这一手做得有多天衣无缝么?你还真将那刘彊当傻子啊?”她抓起那帛书抖到刘荆眼前,“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人家直接把你这不成器的东西转送给了你哥哥,他就等着看你哥哥怎么收拾你呢!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给人家利用了都不知道,还跟我说什么你也当得起这个皇位!”

  刘荆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抿着嘴一言不发,任由阴丽华怒骂。

  “你父皇将这个江山交到你哥哥手里,废太子一党尚未有行动,你却先给我来了这么一出!我的好儿子……你哥哥虽不忍心动你,但我告诉你,荆儿,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是再让我知道你心怀叵测,敢觊觎你哥哥的江山,管你是不是我儿子,我第一个剁了你!”

  刘秀将这个江山交给她,至少在她阖眼之前,谁敢打这座江山的主意,她便灭了谁!哪怕是她的亲生儿子,也不例外!

  刘荆立刻大叫了起来,“娘!我是你亲生的!你不能这么偏心!”

  “偏心?”阴丽华冷笑,“打小,我就将你宠得不成样,上不敬兄姐,下不疼弟妹。你也有儿有女了,今日竟还与我论此事。”她点着头,“儿啊,我看你才是被宠坏的那一个吧!我告诉你,这座江山能有今日之盛,那是你父皇用命换来的;而你我母子能有今日之福,这是用你父皇一个帝王的圣德换来的!这一回虽是你哥哥不追究你,但你若再敢有下次……管你是不是我亲生儿子,敢试图染指这江山半寸,我第一个灭了你!”

  刘荆满面灰败,看向她的眼睛里面,一点一点聚拢着恨意。

  阴丽华将他眼睛里的恨意看得一清二楚,咬牙,“滚!”

  习研在一旁看不下去,拉了拉她,语带不赞同,“姑娘!”

  刘荆用陌生的眼神看着她,点点头,起身后退,“娘,你果然是偏心的!”

  母子两人闹成这样,见刘荆这样走出去,习研不放心地提着跛腿追了过去,“山阳王,你等一等……”

  才刚走到大殿门口的刘荆突然回头,恶狠狠地盯着习研,高声骂:“刁仆!本王也是你说等便等的么?”

  习研被他一句“刁仆”骂得停下脚,僵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他。

  刘荆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等一下。”阴丽华慢慢地从偏殿走到他面前,平静地问:“你方才,骂的是谁?”

  刘荆扭过头,不愿回答。

  阴丽华突然扬手一个耳光狠狠甩到了他脸上,将他打得捂着脸,愣住。

  “你个逆子!”阴丽华全身发抖,几乎站立不稳,一旁宫女要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指着刘荆厉声骂,“连她都敢骂,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娘!打小一把屎一把尿,是谁将你抱大的?你生病哭闹不休,是谁整夜整夜守着你的?现在你长大了,封王了,了不得了,就敢骂将你打小养大的姑姑是刁仆!你果然是我的好儿子!”

  习研硬生生将眼里的泪水憋了回去,上前拉了拉阴丽华,低声劝道:“姑娘,山阳王是心里不好过才……”

  阴丽华拍拍她的手,打断她,“你不要再替他说好话了,他就是被惯出来的!”说完又对着刘荆,冷冷地道,“你以为你是王便了不得了么?你父皇在世时都得给你习姑姑三分颜面,你个小东西就敢在她面前猖獗……她伺候了我五十年了,就是让你给她下跪都当得!”

  这时,刘庄、刘苍还有刘京几兄弟也都赶到了西宫,阴丽华目光扫过四个儿子,最后落到刘庄的身上,一字一句地道:“不举五月子,可你偏偏是生在五月。当年我在元氏生下你,我们都怕你父皇不肯要你,就是她!”她一指习研,凛然道,“豁出了命来,抱着你不肯撒手,连给你父皇看一眼都不许!我生你们九个孩子,当时郭圣通尚未被废,她担心你们出意外,你们哪一个不是被她抱到了两岁上来才撒手?你们哪一个没被她把过屎尿?就连她这条腿……都是为了你们弟弟才被郭圣通打成这样!”

  她缓了口气。一旁的习研已然哭成了泪人,掩着口,失声道:“别说了……姑娘……别说了……”

  “几十年了,不管我是刘夫人、阴贵人、皇后娘娘还是太后,她从未曾改过口,叫了我一辈子的‘姑娘’,跟着我颠沛流离,吃尽了苦头!你们……从今往后,我若再听到你们唤她‘刁仆’二字,不管是谁,我都不饶他!”

  刘庄带头,躬身称:“诺!”之后,朝习研揖礼。

  吓得习研扑通跪在了地上,摆着手道:“陛下,诸位王爷,你们可是折煞奴婢了……”

  刘庄上前一步,亲自扶起她,道:“习姑姑当得的,不论姑姑是对母后,还是对朕的恩德,朕都会铭记于心的。”

  待刘庄带着三个弟弟离开后,习研跪倒在阴丽华脚边,哭道:“姑娘,您这么做,将来要让奴婢如何自处啊?”

  阴丽华扶起她,笑了笑,“什么自处不自处的,都这把年岁了,你呀,就跟着我好好颐养天年吧!”拉着她,一步一步蹒跚地往殿内走,边道:“你且放心吧,就算是有一天我不在了,阳儿也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他是个好孩子!”

  习研笑了笑,道:“奴婢是伺候姑娘的,姑娘到哪里,奴婢便到哪里。不会离开姑娘的。”

  第四十章 残年暮事

  有关刘荆谋反一事,刘庄选择秘而不宣,不了了之。只令刘荆离开京城,移居至河南宫,无诏敕,不得入宫。

  中元二年三月初五,葬大行世祖光武皇帝于寿陵。

  阴丽华坐在宫阶上,仰望着天空,抿着嘴角,轻轻地笑。

  两个人的墓穴,还空出了一块。

  他在等她。

  还有什么好伤心难过的呢?抚了抚胸口,他就在这里。所谓刹那芳华,所谓弹指红颜,三十多年的相知相守,那些情那些爱,早已溶入了彼此的骨血中。分开有什么关系?死亡亦不必感到可怕,只要那个人还在你最心底里面,栩栩如生,纵是此生只余你一人,也可守着两个人的情,直到天荒地老。

  能够厮守到白头,已然足够,再多的,便是贪心。三十多年,于她来说,此生已然足够,那些虽已化为烟消云散的曾经青葱,就在这里,就在心底。他已许下来世,他已在那里等候。

  此生,已足够。

  但刘庄才刚刚上位,她尚无法放心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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