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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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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又一条有关马援的坏消息传入朝堂,连后宫的阴丽华都有些目不暇接。马援先是壶口失利,导致将士染上瘟疫,病死过半;而后传出交趾之战后马援装载了一车的明珠犀角;再然后……举朝群起而攻之…… 可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马援此人,她是见过的。当年是他拉拢隗嚣,投靠刘秀,平陇西,定交趾,为刘秀立下战功无数。老当益壮马革裹尸的马伏波,竟会是个贪图一车明珠犀角之人? 大长秋进来大殿,在她面前道:“皇后娘娘,马氏一门草索相连,跪在宫阙口请罪呢!” 早已有消息传来,马援的妻儿惶惧不安,不敢将其棺柩运回祖坟,便草草葬在了城西。 一代将军落此下场…… 阴丽华双手交握,紧了紧。 之后一连数日,马援之侄马严携妻儿,与马援的夫人和四子三女,皆跪在宫阙口请罪。这么热的天,武陵将士尚且因过于炎热而中暑病亡无数,何况是跪在宫阙口的几个妇孺?大人倒也罢了,孩子怎么撑得住? 他们这么个跪法,刘秀终是不忍,便着人将梁松的奏章送到他们面前,关于马援的罪行,让他们自己看个明白。但却没想到,此举引来了马氏一门更加悲切的上书诉冤,且一连六道,皆言马援死得冤! 对马氏的诉冤,刘秀仍不理会,只是却没想到前任云阳县令朱勃,也上书刘秀,为马援辩驳,并与马氏族人一起跪在宫阙口。刘秀看了朱勃的奏章,虽没说赦免马援之罪,但却是恩准了扶柩北归,将其棺柩迁回祖坟安葬。 马氏一门如此激烈的诉冤,更加让阴丽华确定了,马援确实死得冤。只是究竟是谁陷害了他?耿舒?马武?还是……梁松?! 这些日子,刘秀心情极是不好,阴丽华也不敢太过烦扰他,言行间也多以劝慰为主。只是有些事情,能与刘秀掰开了揉碎了来商量的,还是只有她。 “朱勃的上书里,有这样一句话,他说‘高祖尝与陈平金四万斤以间楚军,不问出入所为,岂复疑以钱谷间哉?夫操孔父之忠而不能自免于谗,此邹阳之所悲也。’”刘秀沉吟良久,闭目叹息,“咱们的女婿啊,丽华,你说,我能怎么办?” “你已……查清楚了?” 这句话问了等同于白问,若非查清楚了,依刘秀的性子,他岂会轻易说出这样的话? 梁松……果然是梁松! “不止查清楚了,马氏失势,咱们两个女婿都是功不可没啊!” 他们的好女婿啊! 第三十八章 匆匆百年 马家妇孺这么在宫阙口跪着,终究是出了事。 马援的幼子马客卿忽然昏倒在宫阙口,但又因马援之事,马家宾客皆与之断绝了关系,马家四处求医,终也未能救回孩子的一条小命。 可是活生生的一条小命,就这么没了! 要是当年她的衡儿还活着…… 她闭了闭眼睛,心底的那道疤再次隐隐作痛。 习研知道阴丽华定然是想起了刘衡,神色黯淡地叫了她一声:“姑娘……” 阴丽华回过神来,拍了拍习研,微笑,“没事……没事。” 是夜,刘秀拥着她,对她道:“听说援有三女,仪状发肤,皆上中以上。又都孝顺小心,婉静有礼……” 阴丽华“啊”了一声,当即揪住了他的胡子,恶狠狠地低叫:“你个糟老头,你是怎么打算的?” 刘秀“哎哎”地从她手中救回自己的宝贝胡子,似笑非笑地道:“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马援那几个女儿,大的也不过十三,也是亏你想得出来!” 阴丽华看他的样子,回头想一想他说的马援那几个女儿的岁数,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任刘秀如何哄劝,都埋起头不肯再理他。 “都快三十年了,你可见我对旁的女子动过心?” 阴丽华背对着他抿嘴笑。古往今来那么多帝王,都说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但独独只有刘秀,后宫三人,却只守着她一个,过着夫妻间最平淡的日子,相亲相爱,相濡以沫。忍不住反身伏到他怀里,咬了他一口,“反正这天下多的是年轻美丽的姑娘想进你的后宫,你倒是去找啊!” 刘秀笑不可抑,点着她道:“果然是个好妒的妇人!” “呀!”阴丽华笑眯眯地,“这可是七出之罪呢!你休了我啊?” 刘秀将她密密搂在怀里,笑着叹息:“舍不得啊……” “你是说……想让我招一个马家的女儿入宫?” “他家中三个女儿,你便选一个。给……你自己看着办吧!” 刘秀的意思阴丽华已然明白。就算马援真的是含冤而死,那刘秀也不可能再给他平反。因为就算不为了义王和中礼,刘秀也不可能为了一个马家,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马援,而去问责满朝的文武。 次日,阴丽华下诏,宣马氏夫人带三个女儿入宫觐见。但带着马氏三姐妹入宫的却并非是马援的夫人蔺氏,而是马严的夫人何氏。 马援的这三个女儿,倒还真如马严所说,仪状发肤,皆上中以上。大女儿马姜,眉目温婉,姿态优美,只是神态之间多了些郁郁;二女儿马栗,体态微丰,一举一动间,都带着些娇憨之态;再看三女儿……看到这位马家三姑娘马钰时,阴丽华的眼前不自觉地亮了一下。进退适宜,举止得当,就连那脸上的表情,都是不卑不亢,不骄不躁的。何氏与她的两位姐姐都在为马援之事悲戚,想要鸣冤之时,唯独她一人,怀抱一个小小的木匣子,低眉不语。 阴丽华暗自点头。小小姑娘便有这份气度,倒是合她的脾胃。 “马夫人的身子,可有好转?”早前便曾听说马夫人蔺氏悲伤发疾,精神恍惚,一直在延医救治。这些失礼处,阴丽华自然不计较,只是关心地问了一句。 几个妇孺不敢在阴丽华面前大哭,只忍着泪道:“叔父含冤而终,又有堂弟客卿夭折,婶母终日郁郁悲戚,终是不见好转……” 阴丽华抚慰地笑笑,“马夫人的病情,你们也不必过于忧心了。明日我遣太医前去为马夫人诊治。”末了,她又加了一句,“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何氏嚅动了一下嘴唇,终于垂首,“多谢皇后娘娘挂心。” 马姜忍不住匍匐在阴丽华面前,泣道:“皇后娘娘,家父是冤枉的……” 阴丽华扬起嘴角,半真半假地笑道:“你父亲是冤或不冤,自然是由皇上、由朝堂上去论断!我是申不了这个冤的。”转眼看到马钰怀里一直抱着一只匣子,便笑问,“你怀里一直抱着的,那是什么?” 直到这时,一直低眉不言的马钰跪到她面前,双手高举,将木匣呈到阴丽华面前,一字一句地道:“回皇后娘娘,这便是家父自交趾带回来的‘明珠犀角’。”声音不高,亦不悲切,但却一字一字咬得清晰。 阴丽华眉峰动了动,习研已经接过了那木匣,放到了她面前的长案上。阴丽华并未打开,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向马钰浅笑道:“你这是……在替你父亲鸣冤?” 马钰细瘦的双肩颤了颤,唤了一声:“皇后娘娘……”便匍匐在地上,语带悲恸,“陛下与皇后娘娘的明德仁慈威加海内。家父之死,虽令宗亲怖粟,但他是否真有苟苟之行,罪女相信,陛下与娘娘终会查个明白的。是以,罪女不敢替父申冤,便只是想要给皇后娘娘看一看,家父带回来的,究竟是何等样的‘明珠犀角’!” 阴丽华直直看着马钰,神情淡淡,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抬起头,给我看看。” 马钰听话地抬起脸,因不得直视阴丽华,便垂下了眼睫。清秀的眉目,那小脸之上,还有一道斑驳的泪痕。这张小脸虽称不上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但也能看得出来,是个美人胚子。 “马钰?” “诺,罪女单名一个‘钰’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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