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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刘义王含泪看着她,嘴角颤了又颤,“习姑姑还好,只是一条腿怕保不住了。不好的是衡儿……这么多天了,他一点都不见起色……”

  阴丽华如遭雷殛。

  也不知是怎么走到刘衡的寝殿的,浑浑噩噩间,她看到了满殿的宫女、黄门、乳母和太医令,看到她进来,都满脸惊慌地下跪。

  殿内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她看到刘衡虚弱地躺在床上。看到她时,乌青的小脸上绽放着欣喜的光芒,伸出两只小手,弱弱地叫:“娘……”

  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便落了下来,扑过去一把将她心肝肉一般的孩子抱进怀里,“我的儿子,你这是怎么了啊……”

  刘衡埋首在她怀里,小手懂事地拍着她的背,反而安慰她:“娘,姐姐说我很快便会好了,娘不要哭了。”

  孩子的话,像是在剜她的心。

  太医令跪在一旁解释,“临淮公是因惊吓导致病发,又因延误诊治,才最终……”

  惊吓!延误!她睚眦欲裂。

  “孩子好好的为何会受到惊吓?又为何会延误了诊治?!”

  刘义王抹着眼泪,在她身边道:“娘,你问他们也没有用,等下我再跟你讲。娘还是先去看看习姑姑吧,她不肯用药,一心寻死。我和中礼劝了她两天了,都没有用。”

  憔悴无血色的脸和肿胀的双腿,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犹如死去了的习研让阴丽华几乎崩溃。床上的这个人是她来到这个世上所见到的第一个人,这么多年,掏心掏肝地对她好,从来对她不离不弃,她们既是主仆,却又是姐妹。她对她的感情,从来不比阴氏一家人少。

  可是,如今这个为了她不肯嫁人的女子正趴在床上,生死不明。

  “习研……”她失声叫。

  听到她的叫声,习研的眼珠动了动,吃力地睁开。在看到她时,灰白的脸上突然呈现惊喜,干裂的嘴唇带出一抹笑,“姑娘……”

  阴丽华捧住她的脸,泪如雨下,“这到底是怎么了?你怎么成了这样?”

  习研突然大哭起来,捏着拳头狠狠捶着自己胸口,“姑娘,奴婢没脸见您,没脸了啊……是奴婢没用,奴婢没能救临淮公……都是奴婢没有用啊!”

  阴丽华制住她的手,将她紧紧抱住,“习研习研,你不要这样。你一直都比我还疼这几个孩子,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怪你。因为你一定是尽了全力……你尽了全力了……”

  习研睚眦欲裂,死死抓住她的手,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蛇、蝎、心、肠!”

  这咬牙切齿的四个字,将阴丽华心中的猜测变成了真。

  “临淮公若无事便罢,他若有事,我习研纵是化作厉鬼都不会放过她!”凄厉的声音,带着最深的恨意。

  她乌黑的眼珠静静地看着习研,“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

  刘秀中风那一日,在云台的那一场大闹,郭圣通心中明白,刘秀再难容她。待刘秀与阴丽华出宫后不久,尚未来得及做出准备,刘彊、刘辅与刘康又被刘秀一道诏令叫去颍川,她知道刘秀这是在防她,自知大势已去,当日便将刘荆、刘京、刘礼刘和刘绶还回了西宫。

  习研带着西宫乳母宫女们照料着几个孩子,原也无事。只是四月三十那一夜淮阳公刘延也不知哪里得了一个方相的面具,孩子心性,便趁夜跑到西宫吓刘荆,却哪里知道刘荆带着刘京去了刘义王的寝殿胡闹,并不在。他便转去了刘衡处——平日时阴丽华恨不得将刘衡护在心尖上,连长相稍稍怪异的人都不曾让他见过,何况是狰狞恐怖的方相?

  几乎是刘延戴着那张狰狞可怖的脸出现在刘衡面前的那一刹,那个安静的孩子当即便心病发作,昏倒了过去。刘延见自己闯了祸,一溜烟跑回了长秋宫。

  习研和刘义王一见刘衡晕倒,都吓了一跳。等好不容易救醒了过来,却又小脸乌青,呼吸困难。习研魂飞魄散地跑到长秋宫求郭圣通下诏,诏太医令入西宫。却没想到,连宫门口都没入,便被赶了出来。小黄门尖声尖气地道:“皇后娘娘向来浅眠,这才安寝了,是谁都不见的。便是天大的事,也只等明日再来吧!”

  但刘衡命在旦夕,又哪里能等到明日一早?习研跪在长秋宫外大叫,求郭圣通救刘衡的命,却再也没有黄门理睬她。

  如此,习研在长秋宫外一直跪到了天亮,郭圣通起床召见了她,听了是刘衡病发,当下便大发雷霆,直骂她贱婢,未能照料好临淮公。末了,着人将她拖出去,杖责五十。等习研被抬回西宫,太医令也便到了,只是刘衡因误了诊治,十几个太医令合力,也仅仅只是在吊着刘衡的命罢了。

  听完习研的转述,阴丽华面上一片平静,只是放在习研肩上的手却抖成了一团,压都压不住地颤抖。

  “你的腿……”只说了这三个字,她便停了下来,努力地控制着打战的牙关,过了许久,才又道,“你的腿,找太医令看了么?”

  “不看了,奴婢如今就想一死了之……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照料好临淮公。姑娘,奴婢撑着这条命等您回来,就是要告诉您,不能再忍了!”

  阴丽华点点头,“好,我听你的。不忍了。”她慢慢擦着习研脸上的泪,“你好好地养伤,以后别提什么死不死的,我还指望着你给我看孩子呢!”

  “姑娘……”

  阴丽华起身,竟又对她笑了笑,“你好好养着吧,我去看衡儿。”

  在刘衡的寝殿门口,她突然想起还有一个孩子,便问身边一直陪着她的刘义王:“荆儿呢?”

  刘义王道:“他一直闹着要去杀刘延,我怕他闯祸,便将他关起来了。”

  阴丽华点点头,“你做得对。”

  转身刚要走,刘义王在她身后叫:“娘!”

  她回头,看着女儿担忧的脸,勾了勾唇角,道:“阳儿和苍儿等下便要回来了,你好好与他们说,不要让他们干傻事。”

  “娘,难道我们便要这样忍了么?”

  阴丽华没有说话,径自进了殿内。看着虚弱的儿子,她将殿内诸人都遣退,脱了鞋子,转躺到刘衡身边,将孩子柔柔抱进怀里。

  孩子伸出细瘦的胳膊揽住她的脖子,软软地道:“娘,衡儿可真想你。”

  她亲亲孩子的小脸,温柔地笑,“娘也想衡儿。”

  “那娘和父皇去哪里了啊?为何才回来呢?衡儿还以为娘不要衡儿了呢……”

  “傻话,你是娘的亲亲宝贝,娘哪里会不要你?”然后便笑着问,“衡儿知道什么是凤凰么?”

  刘衡点点头,“四哥哥与衡儿说过。”

  她说得极认真,“娘便见到了一只凤凰呢!”

  刘衡瞪大了双目,面带惊喜与羡慕,“真的呀?很好看么?”

  她点头,“真的很好看!等衡儿身体好了,娘便带着衡儿去看,好不好?”

  刘衡欣喜地点头,“好!”

  她将孩子搂在怀里紧了紧,拍着他的背,唱着歌儿哄他睡觉,“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摇篮摇你快快安睡。睡吧,睡吧,被里多温暖,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爸爸的手臂永远保护你,世上一切幸福的祝愿,一切温暖全都属于你……”

  灯光下,有一道修长的影子映照过来。她抬起黑沉沉的眼,安安静静地与那人对视,嘴里仍旧柔柔地唱着:“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爹爹的手臂永远保护你……”

  哄了刘衡睡觉后,阴丽华转去刘荆的寝殿,这孩子一看到她便大叫着:“娘,你让我去杀了刘延!是他害弟弟变成这样的!我一定不会饶了他!”

  “荆儿,”她蹲下身子,与孩子平视,让孩子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地道,“杀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娘现在只盼着你弟弟能快些好起来,旁的没有心情管。你要好好的,不要给娘添麻烦,知道么?”

  刘荆不可思议地道:“娘是要忍么?”

  “对,忍。”

  “为什么?!”刘荆大叫起来,“分明是刘延吓到了弟弟!分明是母后不给弟弟找太医令!他们还打了习姑姑!娘,我们为什么要忍?他们都说娘才是父皇的正妻,可是娘为何变成了贵人?原本我们才应该是嫡子的!我们为何要受尽他们的欺侮?!”

  这个问题,刘阳问过她,如今又换了另一个儿子问她。她知道,在每一个孩子的心里,都会有这样的怨恨。因为他们本就该是嫡子,却因为她的一个选择,而变成了庶子……哪怕当初分封时,刘秀对他们有了再多的偏心,他们都会觉得,这原本就该是他们的。

  “衡儿的事情,你父皇会给我们一个交代,但是你听着,我不许你再提什么杀了刘延的话。”

  “为什么?!”刘荆不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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